天一亮,三人就踏上了進花芸鎮的路,漫天的白粉色花瓣逐漸離她們遠去。
這一路,田忘冬時刻精神緊繃,他心裡藏着事,可偏偏萬裡盯得像水蛭似的,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大人單獨相處。
眼看花芸鎮就在眼前,再找不到機會,不得不聽大人的話,改道回夏枯鎮了。
其實蓮歌的心思也一樣複雜。
花芸鎮四季溫潤潮濕,高山峻嶺遍布,當地人多以種植花木和狩獵奇珍異獸為生,這裡多雲雨,曆來是雨靈子的常駐之地。
會遇到積雨層的故人嗎?
蓮歌呆呆地想着。
不遠處的山地上開辟着許多梯田,這裡的人從大河裡抽水灌溉,再将水送到各處。
三人找了間敞亮的小館坐下來,小館的桌子是露天的,外圍還水培了許多花草,供客人欣賞。
蓮歌從昨天起就已經饑腸辘辘,她接過菜單,菜單上的花餅、酪乳和爽口小菜令人食欲大發。
蓮歌和萬裡吃得津津有味,田忘冬心裡有事,不确定是不是和大人的最後一餐,自然食不知味。
就算不能拆散大人和萬裡,至少想個辦法留下來。
反正他早就沒有親人了,還回夏枯鎮做什麼?随便跟着大人去哪裡都行。
田忘冬話在心裡醞釀了好幾次卻都插不上嘴,眼看盤子、碟子裡的美食都吃得幹幹淨淨,早餐就要結束了,他定了定心,鼓起勇氣正要開口……
“哎呀,茶喝完了!”
蓮歌早已經喝上好幾杯,又給萬裡倒了一些,現在茶壺一幹二淨,一滴都不剩了。
正值餐時,店裡客人絡繹不絕,鬧盈盈的,蓮歌喊了好幾聲店小二也沒聽到。
櫃台處還有個幫忙收賬的夥計,萬裡直接起身,打算去櫃台下單。
他剛一走,蓮歌就越過中間的凳子,神神秘秘湊到田忘冬身邊。
“悄悄問你一件事,你既然繼承了月隐殺石的力量,那你有沒有獲得别的什麼?”
“别的什麼?”田忘冬笑容僵在嘴邊,一時有些不解。除了力量他沒有獲得其他東西,“不知大人指的是什麼?”
蓮歌一雙眼睛還在小心翼翼往萬裡背影上瞥,似乎在顧忌萬裡。
她倆這是……
難道她們……田忘冬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到,大人和萬裡之間并不是那麼堅不可摧,她們之間有一道坎,一道看不見的坎橫在中間。
機會來之不易,他要好好利用。
于是田忘冬故意扭過身去,背朝櫃台,略做羞澀,又很避諱什麼似的,用以磋磨時間。
蓮歌心裡急,又怕萬裡看到聽到,忘乎所以,隻能跟着田忘冬轉。
這樣一來,背對着的蓮歌怎麼都注意不到萬裡了。
田忘冬慢吞吞的,也不知在扭捏什麼,蓮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桌子附近有許多水培罐子,擦得精亮,都能倒映出人影來,田忘冬用餘光瞥到一高大身影正在靠近。
時機到了!
“我剛剛沒聽清,大人能不能再說一遍?”
蓮歌不疑有他,直言道:“雨神真的死了嗎?我還有可能再見他一面嗎?”
“咚”的一聲,茶壺摔碎的聲音突然傳來,蓮歌心一驚,瓶子上倒影出萬裡的身影。
怎麼會?
蓮歌瞬間瞪大雙眸,脖子僵硬,好不容易才提上一口氣。
過了很久,待她垂頭喪氣回頭時,萬裡就站在不遠處。
完了,他一定都聽到了。
沒人去管地上的碎片,萬裡鳳眸微垂,叫人看不清他此時的情緒。
隻見他的手微微發抖,就這麼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裡,整個世間将他隔離在外。
頭皮一陣陣發麻,蓮歌懊惱地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怎麼就那麼巧呢?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明知道萬裡對雨神的事十分敏感,可偏偏還是出了差錯。
“萬裡,你聽我解釋!”萬裡孤寂的臉落在她眼裡,蓮歌不由地渾身刺撓,抓心撓肝般難受。
“夠了,我不想再聽到關于雨神的任何字眼!”
他面無表情說完,心上有一把火在不斷炙烤,隻是強忍着沒有發火,但他毫不留情扭頭就走。
“等等!萬裡!”蓮歌越過擁擠的座椅,往前追趕,差點不小心踩在碎片上。
就快摔到時,是田忘冬扯住了她的衣袖。
“大人,追人的事不急,您看那裡!”田忘冬抓緊蓮歌,暗自較勁,令蓮歌動彈不得,另一手則指向天空的某一處。
幾番周折,好不容易才擺脫田忘冬,蓮歌現在隻想安撫好萬裡,沒心情看任何地方。
身後人卻反常地貼近她,不管不顧将她的身體強勢地往回拉。
桎梏之下,難以掙脫。
蓮歌隻好勉強看過去,想着先敷衍田忘冬,再去尋萬裡。
萬裡一定氣瘋了!
可就這一眼,無論如何不敢置信的場面,出現了!
四季溫暖如春的花芸鎮,目之盡頭竟然憑空出現一座矮冰山。
“大人,您看到了嗎?就在山頂之上。”
怎麼可能有冰山,完全沒道理!蓮歌一把推開田忘冬,一直跑到欄杆處。
舉目望去,在山巅之上,覆蓋着濃重的黑雲,晶瑩的光從雲深處迅速滑過,落在下方,不斷給冰山添磚加瓦。
晶瑩的光就是冰柱,一顆一顆像流星似的往下落。
腦海中有數種可能性在上演,蓮歌眸色一沉,專注極了,她一門心思撲在冰山上,思索該如何解決此事。
見她如此專注,這可真是太好了,田忘冬得意起來。不管怎麼樣,至少現在陪在大人身邊、将和她共渡難關的,是自己。
他要一步步摧毀大人對萬裡的依賴,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