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人群中原本惋惜與疑惑的低語,轉瞬化為憤慨的譴責,斥其貪得無厭,罵其心懷異志。然而,事實的真相,卻遠非如此。
初羽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荒謬之感,憶及往昔得勝凱旋之時,他們曾被衆人高高捧起,譽為心系蒼生的英雄,可僅僅數日之間,一切竟已物是人非。
那些曾飽含熱淚、感激他們付出的民衆,轉瞬之間,卻變成了欲将其狠狠踐踏的仇敵。
從這場荒誕不經的夢境中猛然驚醒,初羽渾身濕透,冷汗涔涔。
環顧周遭,她愕然發現自己竟身處一間雅緻非凡的居室之内。這裡看上去盡管空間略顯緊湊,卻布置得井井有條,物品一應俱全,顯然,此乃客棧中一間溫馨雅緻的廂房。
“醒了?身體可有不适之處?”恰逢此刻,卓清輕輕推開房門,步入室内,見初羽已蘇醒,連忙關切地詢問,語氣中滿是憂慮。
随着腦海中的記憶的緩緩回歸,初羽緩緩伸出纖手,細細審視,确認自己四肢健全,安然如故,并沒有受什麼傷。
“我竟然還活着?”初羽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她深知自己當時所受之傷何等嚴重,生死幾乎已成定局,她滿心疑惑,自己何以能逃脫那個必死局面。
卓清遞上一杯清水,“先喝口水潤潤喉吧。”
初羽這才将視線轉向卓清,仿佛剛剛注意到他的存在。
“卓清仙君?是您救了我嗎?”初羽問道。
卓清微微颔首,臉上掠過一絲愧疚之色,“隻可惜,我隻能救下你一人,另一位姑娘,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初羽輕輕搖頭,“這本非您份内之事,您能救我,已是莫大的恩情,想必也耗費了您不少心力。”
卓清一時語塞,隻能陷入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初羽突然再次開口:“卓清仙君,請問玉芳姐的……安息之地在何處?”
初羽實在難以啟齒“屍體”二字。
卓清心知肚明,他輕歎一聲,說道:“你随我來吧。”
卓清引領初羽來到一片荒涼的曠野,曠野上布滿了墳茔,卓清指着一個新立的墳包,緩緩說道:“我将她安葬于此,這裡隐蔽幽靜,玉芳姑娘應該能夠安息了。”
望着那光秃秃的墳包,初羽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她至今仍難以接受胡玉芳已然離世的殘酷事實。
初羽強忍淚水,轉頭看向卓清,問道:“還未立碑是嗎?”
卓清默默點頭,“我尚未想好碑文該如何撰寫,而且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由你來撰寫更為合适。”
初羽茫然地點點頭,接過卓清遞來的工具,心中卻一片茫然,不知該刻下何種言辭。
胡玉芳的一生,猶如璀璨星辰,功勳無數,可事到如今,竟無一項能镌刻于碑文之上,令人不禁扼腕。
最終,初羽僅能以“胡家姑娘之墓”簡單銘記,既避開了世俗的紛擾,又恰好符合了胡玉芳生前那份甯靜淡泊的意願。在這方寸之間,她不再是身負重任的英雄,僅是那個純真無邪的胡家小姑娘。
初羽跪拜完畢,心中卻泛起層層迷霧,前路茫茫,既不知歸途何方,亦不明未來所向。
卓清敏銳地捕捉到初羽的迷茫,輕聲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初羽遲疑片刻,點了點頭又輕輕搖頭,眼中閃爍着堅定與無奈交織的光芒:“我渴望為大将軍、為玉芳姐、為我們同心營洗冤昭雪,但自覺力量微薄,無從下手。”
卓清聞言,微微一笑,輕輕拉起初羽的手,引領她步入一片廣袤的梨園。
初羽眼前豁然開朗,這是她首次目睹如此壯觀的梨園景象。時值深秋,寒意未濃,梨花依舊綻放,樹上枝頭與地面鋪滿了潔白如雪的花瓣,部分梨樹已挂滿了碩大的果實,預示着豐收的喜悅。
面對此景,初羽滿心疑惑:“為何帶我來此?”
卓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神秘地示意初羽嘗試揮掌。
初羽雖不解其意,但仍依言而行。刹那間,無數花瓣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紛紛彙聚,随着初羽掌風的方向,如波濤般洶湧而出。
那些原本靜靜躺在枝頭或散落在地上的梨花瓣,突然間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開始輕輕搖曳,緩緩升起。它們在空中緩緩旋轉,形成了一片片潔白無瑕的漩渦,宛如無數個小精靈在翩翩起舞。
這一幕,讓初羽震驚不已,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花瓣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最終緩緩散落,一切又歸于平靜,隻留下空氣中淡淡的梨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