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宋老大不過八歲,不僅要幹那多的活兒,還總吃不飽飯,以為是因為娘(杜氏)有了弟弟們家裡糧不夠了,便想着回舅(親爹)家,偷偷跑回去了兩次。
頭一次回去,家裡才吃過飯,他娘(杜五娘子)見他餓得很,煮了小半鍋幹飯,沒剩的菜他直接就着腌豇豆吃,結果飯還沒吃幾口,大伯拎着扁擔來了,不僅罵了他爹娘,也将他趕回了姑姑家。
回來等着他的自然是一頓打,偏宋成華是個奸的,不動手也不動嘴,在妻子毒打完抱養的大兒子親侄子後,才勸着娃兒還小,大了自己就曉得了生恩不如養恩大······久而久之,杜氏就覺得抱養的大兒子是個白眼狼,為此給親兒子取名時特意給宋老大換了“孝忠”的名兒!
那次挨打之後,宋老大被關了大半年不得出門,年關下趁着族裡人出門上墳,自己砸窗翻牆又跑了回去。
可家裡迎接他的是兄弟們的白眼嫌棄,娘生病了,因着總惦記他過得不好,還總跟爹吵架,自家跟大伯家的關系也僵的很。
宋老大心裡很不好受,好在路上順手逮了兩隻兔子,便說年三十了來家給舅舅舅母拜年,不等他爹上墳回來又跑回了鄉裡。
因着過年正月裡,杜氏倒沒打他,隻是家裡的剩飯越來越少,宋老大開始了上頓吃半飽下頓沒着落的日子,杜氏也不讓弟弟們跟他玩,他便自己跑山裡掏鳥窩抓野物烤來吃。
過了年春三月,田裡正忙的時候,宋老大見到了來鄉裡榨油的五舅媽,剛好他捉了一隻小野豬崽,便讓人帶回家。
不想,沒幾天鄉裡瘋傳杜五郎媳婦跳河了。
宋老大聽到消息跑回去時,連門都沒得進,門裡是親兄弟們的怨恨指責,門外是被春三月的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白燈籠,身後是鄰居的指指點點。
宋老大渾渾噩噩,都不知自己怎麼回來的,隻記得醒來時眼前是他住的廂房的梁頂,外面的說話聲影影綽綽,可他還是聽清了幾句,他有了正經名兒——孝忠,是興賢鄉宋成華家的長子······
中秋過了沒幾日,舅家來人捎孝,五舅舅去了,那是宋大郎最後一次進舅家門,此後,杜家五房再沒人與宋家來往。
聽說杜五郎臨終前強撐着口氣給幾個兒子分家,要兒子跪在堂前發誓永不和姑家來往;聽說杜家幾房後輩關系不好,過年上墳都不一起;聽說······
“丢人現眼的東西,跟你說話聽見沒?”杜氏罵的口幹舌燥,見宋老大沒個動靜,跟沒氣了一樣她心火越發旺,下床來推搡拍打人,“那勞什子月餅能費幾個錢,老四這裡走禮不夠你就再做點,家裡供你吃供你喝養大你,就這麼對我和你爹······”
宋老大撸了一把臉,扭頭扯開布簾出門。
聽了滿耳朵她爹的凄慘身世,采薇也是唏噓,難怪活得跟個受氣包似的,也難怪她長這大很少見舅爺家的親戚,别說她爹這邊的舅家親戚,就是她娘這邊的親戚也沒見過,“那咱娘是孤兒嗎?”
對上妹妹清澈的眼神,宋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才說道:“咱娘是五舅奶妹妹的女兒,算起來跟咱爹是姨表親。”
采薇了然,她親祖母因着要不回兒子跳河,姨婆見不得她爹年紀老大了還打光棍,就把自己女兒嫁過來了,不過因着親祖母這條人命,還有宋成華杜氏為人,家裡跟爹、娘兩邊的親戚關系都不咋地。
這······難怪爹不疼娘不愛,采薇隻聽個當年舊事的大概都揪心憋屈,她爹沒活成反XX份子已經很難得了。
從引哥兒到孝忠,啧啧啧,老宋家不愧是黑心鬼窩窩,不過月餅錢還是得要,老宋家是黑心鬼,她還窮鬼哩,誰怕誰!
采薇根本就沒想着退步,遇上得寸進尺的,退一步隻會讓對方海闊天空!
“個白眼狼,你長翅膀了硬氣了,跟誰掉臉子呢,老四要的月餅你要不應,夏稅你自己想法子······”
咒罵聲越來越響,采薇厭惡皺眉,翻身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推開窗扇嘲諷:“老白眼狼養一窩子小白眼狼,這都随根啊,奶你就别罵自己了,早早給我把月餅錢結清,不然我就去縣裡書院找吃我月餅的夫子鬧!”
杜氏臉都氣歪了,指着采薇,嘴唇顫抖着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采薇朝站在床邊的宋清沒好氣:“你們就是道德感太高。”下巴點着上房處撇嘴:“看那沒心沒肺的,活得多滋潤!”
宋清很想說這不對,可又沒理由反駁,終是沒再多說,隻道:“你好好歇着,這段時間别亂跑。”端怕妹妹像楊叔說的那般出事兒!
回屋的宋老大這次倒是沒給上房開脫說情,隻交代家裡接下來重點是忙秋收,也沒提再去縣裡賣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