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疲力盡,以極小的幅度搖了下頭,并沒有接水。
徐岱儒在他旁邊一同坐下,努力用手順着他的後背,一邊盯着遠處的地面同對方一樣放空自己。
似乎什麼也不想這一切就會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何昱說:“對不起。”
徐岱儒啞然,拍拍他的背,“沒必要,不關你的事。”
他想了想,又道:“其實也不算多大事,你也知道他們一直挺看不過去我搞視頻的,覺得我和那些網紅一樣,短期的玩性。這次就是找個借口想把我整回去,何苑她說不說都一樣。反正總有一天得跟他們說清我的想法。刀就懸在頭頂上,早落晚落,都得挨那麼一下。”
“我就是昨晚真被我家老爺子氣到,他那人,有時口不擇言,我媽也不幫我一點。還是偏心呐。”徐岱儒話裡帶笑,淡淡的語氣裡混雜着說不出的啞意。
何昱搖搖頭。
許久後,工作室敲門聲響起,大門小心翼翼地被打開一條縫,“老大,這邊平台上有點問題,您要不來看看,有點急。”
徐岱儒有些猶豫。
“去,我沒事。”何昱接過水杯,自顧自喝了一大口。
“好,有事一定喊我。”
待工作室裡隻留他一人,一切又靜了下來,就像深夜獨坐的房間。
這明明是他習慣了十多年的時刻。
不過這個月來,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和鄭淇的讨論中度過,偶爾還會有文文姐吵鬧的直播聲響,戴上耳機還能聽見不斷循環的背書聲,鮮少有這樣靜的時候。
僅僅一個月的功夫,他已經有些陌生這樣的靜。
他把一整杯水喝盡,一手撐着地闆想要起身,然而天花闆牆壁上的色彩鋪天蓋地,滿眼都是飛揚的線條,是他一筆一畫完成的東西。
這一眼,一股直沖天靈蓋的眩暈和嘔吐感險些又要将他淹沒。
他強自定了定神,放棄了挪動自己的念頭,隻能低頭從手機屏幕上找點其他的占據心神。
何昱翻動着聯系人,第一行赫然是五人小組群,大概知道他把這群屏蔽了,趙遠程幾人在裡面竟公然開賭猜他這次能不能進班倒二。
趙遠程:大方你别妄想了,倒二是屬于我昱哥的,你去倒一躺着吧,我押一包薯片。
神經。
何昱動了動嘴角。
第二行是徐岱儒,第三行是鄭淇。
再下面就是自說自話的趙遠程。
不斷往下拉,才能看見沉在底下的父母和其他人,還有個形同虛設的四人家庭讨論組。
何昱毫不猶豫點進組裡,一字一頓地發送消息。
Y:何苑,你對我做什麼我不管。但你在徐叔那邊潑徐岱儒髒水這事,這筆賬我記着。在我成年之前,你們讓我退學也好,把我送哪裡都行,我不在乎,但以後我做的任何事都和你們沒關系。未來我會把每一筆賬都還到你們卡上,會盡贍養義務。我不介入你們,你們也别對我指手畫腳。
簡單的一段話,何昱打完之後,戳了半天發送鍵才發現自己的手在輕輕顫抖。
組裡沒人回他,或許是不知如何回複,又或許在忙着各自的家庭工作生活,暫時沒空處理他這個麻煩。
開誠布公,最後一次了。
盡管也不知他們有沒有把這回複當回事。
何昱閉了閉眼,自嘲。
他動了動手指,一路劃過聯系人,點開鄭淇的聊天框。
Y:忙嗎?
AHEI:你誰?方潤外号是什麼?
Y:學瘋了吧你。
AHEI:你才是學瘋了,有事說事,先禮後兵問我忙不忙,我得懷疑被盜号了。
一張滿臉問号的表情包緊随其後,竟然還是個自制的圖。
何昱對着圖片上歪腦袋的阿黑笑了笑。
Y:周五繼續來我這?
AHEI:這話不像幹正經事的。
Y:你誰?
AHEI:你敬愛的小黑老師。
Y:去找徐岱儒吧,你倆一定很有話聊。其他人知不知道他們班長這麼神經。
AHEI:那必須維護好我的人設。
Y:要點臉。
AHEI:臉能吃嗎?
新的表情包是一張阿黑仰頭張大嘴的模樣。
等何昱帶着廢紙箱和水杯爬起來,經過工作室的鏡面,才發現自己僵木的臉上要笑不笑地提着嘴角,看上去有點蠢。
剛放完狠話的群聊新消息已經彈出,把聊天框頂上了第一條,但他沒管。
連私聊也沒有,這事甚至上不了用電話親口質問他的程度。
枉他在這裡被刺激地發病折騰。
不值得。
何昱狠狠用手一抹鏡面,遮住了自己一瞬發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