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岱儒心細如發,提前跟團隊裡的人吩咐了一聲,沒人提到何昱的身份,更沒有人敢提工作室的幾乎所有擺件畫作都是何昱完成的。
不過一衆高中生滿心眼裡都是吃喝,也隻是在外店玩鬧,不多時就擺起一大桌燒烤台。
“我靠,剛剛開車的原來是那個嘿什麼的店老闆嗎,何昱帶我長見識。”1班男生咬着串感歎。
“叫什麼何昱,這是我昱哥,懂?”趙遠程積極地站在烤爐前給烤串上料,“等着,等考試出結果,你得叫昱神。”
“嘿嘿,昱神咱走一個。”男生豪情壯志地一舉飲料瓶。
“敬二……昱神。”小嚴起哄,笑着說,“誰起的這麼中二的名字。”
“昱神。”坐在他左邊的鄭淇将手中的玻璃杯往他手上的輕輕一撞。
何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他對燒烤其實沒多大興緻,吃了點就光喝着飲料在旁邊玩手機,個人主頁的評論區還是一如既往地精彩,讓他不忍直視。
鄭淇旁邊坐着孟雨霏和另一個女生,那個女生不知什麼時候調換了位置,坐到他身邊。
“吃嗎?”女生端來一疊水果。
“謝謝。”鄭淇接過果盤。
“我剛剛看那邊徐老闆做了幾杯咖啡,你要嗎?”
又遞給他幾樣小點心,熱切得明目張膽。
鄭淇客氣婉拒,“不用了,太晚喝咖啡睡不着。”
“阿舒會做雞尾酒哦,小朋友們來一杯。”徐岱儒笑意盈盈地帶着一盤酒杯出現。
女生瞟了眼鄭淇,表情半是羞赧半是躍躍欲試,遲疑着想要伸手。
“給他們送酒?你行的。”何昱冷着臉攔住他,把酒盤轉交給小嚴,“攔着你老闆去,這醉鬼又要出欄了。”
好不容易把徐岱儒這興奮過頭的傻子給安頓回工作室的大沙發,何昱關上門,輕輕把腦門抵在冰涼的門闆上。
他竟然連那些想要談情說愛的女生都不如,隻會畏葸不前。
何苑見了估計能把這當一輩子的笑話。
但他又不知道怎樣算是合适的距離,現在再沒事人一樣和鄭淇相處,之前鬧的那些就真跟個笑話似的。
“頭疼?”身後熟悉的聲音讓他全身一震,陡然擡頭轉身。
“你這一驚一乍的,吓我一跳。”鄭淇後退半步,他擡了擡左右兩手,“喝一杯?小嚴說他跟着徐哥剛學的,露一手。”
何昱強作鎮定,注意到他手裡的是兩杯飲料。
“芝麻糊?”何昱接過一杯,“店裡什麼時候有這種東西。”
“黑芝麻拿鐵,他還加了一把核桃碎。”鄭淇回想起當時小嚴的擺出過來人的慈愛表情,就覺得一言難盡,“說補腦子。”
何昱差點被拿鐵嗆着。
“聽他瞎說。”
鄭淇笑着靠在牆邊。
兩人面對面喝了一會兒,廊道外的前廳被人開了震響的音樂,幾人的談笑聲若隐若現,倒是不會像在獨處寂靜的空間裡那樣無事尴尬。
“你還在糾結什麼?”鄭淇冷不丁地提到。
何昱閉了閉眼,“我,你就當我确實有病吧。”
“不會。我以前也有過像你這樣的時候。”鄭淇淡淡道,像在陳述一件事不關己的故事,“你的感受我大緻了解,思緒進死胡同,不想出來,不想面對,不想往前進。就算我說沒有關系,你也不會接受,是這樣對嗎?”
何昱感覺自己的肚皮不僅被人強行翻了過來,還用冰涼的刮刀在上面反複磨蹭,磨得他戰栗瑟縮。
他擡起杯子,讓熱拿鐵一點點流過口腔、食管、胃部。
動作一急,液體傾倒出來,灑落在他衣服上。
他慌亂放下,顧不得太多,用衣袖擦了擦嘴。
“我有紙巾。”鄭淇把紙遞給他。
何昱擦了幾下,停住動作,說:“是。”
“我不想出來,不想面對,也不願當無事發生。我想不清楚自己。”
他性格差,多數時候隻會給人冷臉,時常陷入猜忌惶恐的思緒,更不會給人提供任何情緒價值。
不想讓自己剛萌芽就岌岌可危的友情面對的是這樣一個糟糕的自己,避開或許就不會面臨任何不好的結局。
何昱眉眼耷拉下來,後背衣衫被緊繃的肩胛骨撐得在牆上擰出一道折痕。
鄭淇說:“何昱,你有沒有想過,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
“有争執有不和,是很正常的事。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們不用分得那麼清。”鄭淇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想從你這得到什麼?剛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廢物富二代,看人還不用正眼,除了錢還有什麼。我要是真反感,你就根本不會有機會跟我說上話,打工哪都有,秦哥那順帶還能包吃包住。”
“這麼說來我确實挺虧,你的成績是我教出來的,平時無論做什麼,也是我陪着你。”鄭淇嘶了一聲,真情實感道,“你這就跑開了,你拿什麼賠我。”
何昱從全身冰涼到耳根發紅,莫名有種自己是個負心漢的錯覺。
下一句“要你負責”似乎能馬上蹦出來。
鄭淇摸了摸鼻子,他自己也越說越不對勁,這話題像是往某個莫名其妙的方向拐過去,明明他隻是想借機擠兌何昱。
兩人這時都沉默了。
何昱動了動,挺直身體。
下一秒,工作室房門大開,徐岱儒揉着眼站在門口。
“你倆站這幹嗎呢?列隊歡迎我啊。”他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