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後面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貓叫,鄭淇轉過頭去,是一隻狸花邁着長腿,趾高氣揚從他後面的籬笆圍欄上經過。
狸花一點也不認生,無視他詫異的目光,仰着脖子,盯着他舔了舔爪子。
快門聲跟着響起,何昱往後仰着把自己的身子繃成一張弓,腰間松垮的T恤都被拉出緊窄的腰線,他将鏡頭高高舉起對準貓。
“你這是拍我還是拍貓?”鄭淇伸手撸幾把貓頭,狸花就眯起眸子歪着腦袋直往他手心蹭。
“貓。”何昱的整張臉都被擋在相機後,看不清表情,隻露出蒼白瘦削的下巴,“讓讓,礙着我拍貓。”
狸花已經豎起尾巴繞着鄭淇修長的指尖打轉了。
鄭淇揉了揉它,手掌穿過它的胸下,一把将它抱起來,把一整個瞬間拉長了的貓條舉到自己臉前,用毛茸茸的雪白肚皮對着鏡頭。
他的下半張臉被乖巧的貓臉替代,帶着深深笑意的眸子望着何昱。
兩眼彎彎,日光西曬,微茫垂落在他眼底,清亮至極。
何昱默不作聲地通過取景框看着,直到貓開始張牙舞爪地扭動身子想跳下來,快門連閃。
“哎喲。”鄭淇在狸花爪子即将揮到自己臉上的前一秒,把小東西放了下來。
狸花落地當即甩了甩毛,重新恢複成慢條斯理的模樣,颠着爪子順着牆根慢慢走。
何昱低頭回翻,翻到那張看不見嘴角卻笑容生動的照片時,頓了頓。
“怎麼樣,給我看看。”鄭淇頗感興趣,走上前就要探頭看。
何昱下意識地往回護了護相機,仿佛拍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這得修完了才能看。”他欲蓋彌彰道。
鄭淇一挑眉,“是你的技術不過關還是我的臉不抗打?”
何昱冷笑一聲,“要不要給你看看你的剪刀手,再來說這話?”
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鄭淇觍着臉果真要湊上來看——
“小淇?還有那個,同學?”
突然插入的女聲如一道霹靂破開空氣,撕裂下午無所事事到幾近惬意的氛圍。
鄭淇的動作生生止住,臉上的笑意流水般隐去。
何昱回過頭去,隻見一身吊帶裙小披肩還戴了副墨鏡的精緻女人在不遠處,街巷的轉角口。這身影他或許還需要辨認,而鄭淇的臉色已經在還背對着人的時候變得僵硬。
“你們怎麼也跑這麼遠來?”餘文文摘下墨鏡,踩着小高跟笑着走來,要不是眼角若隐若現的皺紋,中學生都說不定得當面叫聲姐姐。
鄭淇每次在她面前,都成了沒嘴葫蘆,全身上下寫滿了疏離,能發出一聲鼻音都算他的應答。
身旁的人全然是冷淡的态度,但礙于禮貌,何昱不得不成了那個正面回答的人,“阿姨好,我們随便走走。”
餘文文自然是注意鄭淇比他更多,奈何前者一點不像要答話的樣子。
她點點頭,視線掃到他手裡的相機,帶了點興趣地笑道:“你自己攝影嗎?真厲害啊。這地方是挺出片,我們也是專門跑這兒來拍點。”
“沒事拍着玩。”這回是真不用給人看回放了,何昱不動聲色地把相機塞回相機包,“也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
這種時候,他反而成了比鄭淇還話多的人。
餘文文這話裡的另一個人物也聞着對話聲找過街角。
一個看着同樣和餘文文帶了十足網紅妝造的女人,她踩着高筒靴甩着前短後長的皮裙過來,同樣是看不出年紀的青春洋溢。
“哇哦,我說你怎麼半天不見回來。”女人走近攀住餘文文的肩,看上去對鄭淇相當熟悉,“咱這出外景還是第一次遇到小淇吧。”
“我以前還說小淇學習太認真,天天一鑽房間就不出來,要麼就往學校裡跑,成天家都不回的,怎麼也得多出來走走啊。像我侄子,就知道跑出去跟他沒幾個人樣的朋友玩,要是能有小淇一半好,我都不至于回回想抽死他。”
鄭淇一如既往地态度冷淡,眼皮子半耷拉地垂着,渾身透露着一股厭煩。不過也沒等他回話,柳心心拉着餘文文就把話題扯到天外去,似乎也不打算等他的回應。
鄭淇都沒等到第二眼,何昱更是成了透明人。
等柳心心歇一口氣,餘文文轉頭對另兩人道:“晚上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哎呀,讓他倆年輕人去玩吧,我們湊什麼熱鬧。我接着跟你說,你記得上回跟我連麥的那個帥哥不,我瞅着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上回還說好要送我禮物,你猜怎麼着?”
餘文文想要回頭跟兒子再講幾句,奈何此刻閨蜜熱情高漲,拉着她字如倒豆般講着,隻能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應話。
何昱正被煩地盤算該不該撂下走人,卻聽到自己身後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肩膀不易察覺地帶着爆發邊緣的顫抖。
當他覺得自己将要看見鄭淇發飙的奇景時,又見那陣輕顫被一股強勢的力量緩緩壓了下來,呼吸從風箱似的低沉力度急轉直下,直到輕得不動聲色。
何昱壓着心跳側身狀若不經意瞟向他。
鄭淇眼裡從未顯露過的陰鸷和忍耐盡收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