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眉頭的程舒突然想到一件事,納粹會查某人祖上三代有沒有猶太人的血統……約瑟夫給亨利克辦理的領養手續會不會有他母親是猶太人的信息?
程舒立即起身去和斯泰因豪斯打招呼自己有急事需要離開,延長課時的事下次再聊。
挂在店鋪門前的鐵藝标志牌印有傾斜的藝術字體——生命之水。
在返程路上遇到蹲在店門前的亨利克,程舒沒跑兩步又倒回去。
“你想喝飲料?”程舒摸了摸兜裡按時結算的薪水,“要多少錢?老先生在家嗎?”
“……你要不要進去看看賣的什麼?”感到無語的亨利克朝店内努努嘴,“他在裡面。”
推開磨砂玻璃格子門,濃重的酒味、嗆人的煙味混雜讓程舒下意識皺眉。
“……波莫瑞集團軍的三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師全被殲滅了!羅茲那個家夥就是個蠢貨!到底是誰讓他當上的最高司令官?!”面目赤紅的棕發男人猛拍身前的木桌,震得玻璃杯裡的酒直淌出來。
“該死的德國佬!該死的……等英法在西線的軍隊發起進攻,那些該死德國佬就會被打得屁滾尿流……”對坐喝的醉醺醺的秃頂男人嚷着嚷着栽倒在地。
耳膜差點被震破的程舒後退半步,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青年人出現在眼前。
“這位小姐,你有身份證嗎?”長相清秀的青年人語氣嚴肅。
身份證?現在就開始查證件了?程舒緩慢取出證明,辦理的時候約瑟夫沒她照片,随便找了張亞洲女孩長得像的貼上去。
“沃納!再來杯伏特加!”某個坐在櫃台旁的高個子嚷道。
“你不能再喝了!”叫沃納的青年人扭頭吼了一句,繼續對比證件照和本人。
棕色發梢滑落,有些遮擋視線,随手将頭發後疏,灰藍色的眼瞳不再倒映黑白的證件照,沃納俯身向前,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後知後覺的程舒意識到沃納應該是酒館服務生,要證件是想看她成年沒有。
“這位小姐,請問你想來點什麼?”沃納的眼神深情起來,動作是将證明還給程舒,捏住紙張的手卻紋絲不動。
“我是來找人的”,這回換程舒語氣嚴肅,不過沒什麼效果,“可以麻煩你讓托馬斯先生出來一趟嗎?”
“小姐,你這樣問人”,沃納拖長尾音,“得到的回答大概都是不能。”
“那該怎麼問?”程舒的視線未有轉移。
“……小姐,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過分專注的視線讓沃納稍有失神。
“大概沒有”,若有所思的程舒用的是英語,“不過我想應該有不少姑娘說過你的眼睛很吸引人,宛若豔陽天塞納河畔流淌而過的河水,波光粼粼。”
心跳慢半拍,沃納發覺指間的證明被抽走,連帶殘留的餘溫。
“我去找人”,語氣聽起來正常的沃納往角落走去,中途差點撞倒連片的桌椅。
沒眼看的程舒想到酒館是不許未成年喝酒,但沒禁止未成年打工不是?
走路有點搖晃的托馬斯向程舒擺擺手,“程小姐,出什麼事了?”
“老先生,我有些問題,也許要回去聊”,程舒開門讓托馬斯先出去。
“噢噢,好的,好的”,一隻腳半天跨不出去的托馬斯重複點頭。
聽到動靜的亨利克轉身,跑上前扶托馬斯。
“謝謝,謝謝”,托馬斯拿着帽子摸腦袋,自言自語道,“我的帽子去哪了?”
亨利克直勾勾地看向托馬斯的右手。
恍然大悟的托馬斯嘟囔一句帽子什麼時候跑到手上的,随即戴上又脫下對亨利克道謝。
将托馬斯扶回房間休息,程舒看到床頭櫃上的領養文件,簡單翻看,現在政府系統還沒癱瘓,關于亨利克的資料算得上詳細……視線停在家訪人員将于9月6日到訪,也就是明天。
看向站在門邊的亨利克,将文件放回的程舒讓亨利克跟她去二樓。
“我們好像沒仔細聊過”,程舒坐在書桌旁,單手擺弄桌上的鋼筆,“你走的時候怎麼沒留張字條?”
“……我不會寫字”,坐在床邊的亨利克低着頭。
“你想學嗎?”程舒将筆放下,“亨利克,不要低着頭,你……家裡人為什麼沒讓你上學?”
“沒錢”,擡起頭的亨利克嗆聲道,“你别打我的主意,我沒錢上你的課。”
猶太人還會沒錢?這小子就對自己有偏見了?兩種想法并存……感到古怪的程舒後仰。
“我想在二樓的盆栽裡種土豆”,程舒表情苦惱,“本來是想你如果能幫忙,我可以上兩堂課作為報酬,你不願意就算了。”
“……沒不願意”,亨利克别扭地說道。
“我想要換草場的土”,走到窗戶邊的程舒輕敲盆栽,“你明天能挖來嗎?”
亨利克哼哼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