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停在枝頭叽叽喳喳地叫着,白桦樹成排,灰藍色的天空籠罩着戰争的陰霾。
站在離約瑟夫家有兩條街的郵局旁,換了身衣物的程舒渾身灰撲撲的,半邊臉被圍巾遮擋,隻剩深褐色的眼睛沉靜依舊。
“你桌子上的證件”,亨利克将東西交給程舒,複述起托馬斯囑托他的話,“爺爺問你現在安不安全,身上還有沒有錢,他說你不要擔心工作的事,諾瓦克家前天遞了消息,課程暫停。”
“我沒事,你回去和老先生說不用擔心,我過段時間會回去住”,翻兩頁假證沒問題,程舒收起來,“你和老先生怎麼樣?最近少出門,地下室、防空洞你都知道在哪嗎?”
“我們沒事”,雙手插兜的亨利克踢了腳石子,“我知道,你……和那個沃納在一起,幹嘛還要回來住。”
“沒有的事”,程舒揉亂亨利克的頭發,“你成天想什麼?有人上門找過我嗎?”
亨利克搖搖頭,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程舒。
波蘭的元帥回防華沙,戰況一天不如一天,逃離華沙的人越來越多,城内明面上安定,暗地裡亂成一鍋粥。
絕大多數店鋪關門休業,找不到工作的程舒被沃納推薦給他老闆娘幫忙,準确說是帶孩子,不算工錢但管飯管住。
老闆經營酒館外出進貨沒回來,老闆娘單獨經營一家面包作坊,為了給保衛華沙的軍隊提供食物,忙的一刻也歇不下來。
學校停課,兩個十幾歲的孩子獨自在家沒人照看,老闆娘本來是想讓沃納幫忙,不過沃納沒空去,見了推薦的程舒覺得還行,也就答應下來。
程舒暫時住在老闆娘家。
呆坐在落地窗旁,心不在焉的程舒聽女孩彈鋼琴,曲調輕快宛如林中流水潺潺,可惜她沒什麼音樂細胞,問彈的怎麼樣,隻能說好、很好、非常好。
坐在壁爐邊看書的男孩突然擡起頭,問程舒波蘭能打赢嗎?
轉動手中的鉛筆,程舒沒有作答,蘇聯出兵了。
“我們要打輸了”,男孩聲音恹恹的,“如果能赢,媽媽不會阻止我去參軍。”
“不可能!我們一定會赢!”女孩憤怒地下壓琴鍵,發出刺耳的音調,“不讓你去是因為你年紀不到!”
“外面征兵已經不限制年紀了”,男孩弱弱争辯,“黛娜,你可以去看……”
“安托林!你别逼我揍你!”黛娜惡狠狠瞪安托林一眼。
敲敲筆記本的封面,頭疼的程舒讓姐弟倆做各自的事,兩個祖宗隔不到半小時就要吵,吵着吵着就要打,當然是姐姐單方面的毆打,但弟弟不管被打的多慘都要辯駁他姐姐,然後被打的更慘。
門鈴被按響,站起身的程舒準備去開門。
還沒碰到門把手,焦躁的男聲開始催促。
“先生,你哪位?”程舒問了一句,外面的人突然噤聲。
“怎麼了?”黛娜跑過來問。
感到古怪的程舒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拉上窗簾,和黛娜睡一起的程舒想起下午的事,她應聲後沒有人再敲門,問過姐弟倆,都說沒聽過那道聲音,她總覺得哪怪怪的。
也許是走錯了?再次檢查全屋門窗,放下心的程舒回房睡覺。
半夜驚醒,程舒打開房門,準備下樓倒杯水喝,她聽到地闆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在狹窄的過道裡異常清晰。
圖方便沒有開燈,被人在暗中窺視的感覺強烈起來,她自言自語道,房子裡有老鼠了?明天得找隻貓來。
手心全是汗,咚咚的心跳聲回響在胸膛,一步步走下台階,向左拐進廚房的程舒摸黑取玻璃杯,手不自覺地抖,清脆的碰撞聲差點讓她失手砸碎杯子,就在剛剛的拐角,她明确感受到陌生人帶有熱氣的呼吸。
熱水壺裡的水溫溫的,程舒的手指冰涼,廚房的窗戶留有縫隙,冷風撲梭梭鑽進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