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門被合上的聲音異常突兀。
說了句抱歉的萊恩對程舒笑了笑,扔給埃裡希一瓶醫用酒精,他實在沒找到能讓傷口更痛的藥物。
蕭條而冷清的街道德軍甚至比市民多。
抱着布袋的程舒縮得跟鹌鹑一樣,誰讓她背後有一尊大佛?噢,是好心人萊恩呐。
波蘭語和德語各講各的。
包着棕色頭巾的女人面容清秀,淺綠色的眼眸噙滿淚水,她苦苦哀求攔住她找樂子的黨衛軍放她走。
吹着口哨的黨衛軍扯開女人的衣領。
移開視線的程舒從旁邊繞行,沒走出兩步,她聽到埃裡希的呵斥聲。
随後又是一聲槍響。
小拇指抵在粗糙的紙張上,黑色的墨水暈染失去血色的指腹。
握住鋼筆的手在顫抖,讓程舒感到懼怕的不是他人生命的消逝,而是她對生命消逝愈發淡薄的情感反應。
她沒有回頭看那個女人,她沒做任何試圖救她的舉動,她對此并無愧疚……明明在兩天前,得知埃裡希搜查的那天晚上響起的槍聲是針對一個無辜的人,她還會深感負疚,她認為是自己改變了黨衛軍的路線,殺死了一個本不會死的人。
而現在,她的内心毫無波動。
在戰争年代,先死去的是人的身體還是心靈?
樓下的門被敲響。
奧斯庫提出一個交易,他幫她解決身份、工作的問題,她隻需要做一個記錄者,去記錄在華沙,在波蘭發生的一切。
華沙城内對德軍的襲擊沒停過,德軍對反抗分子的搜捕也沒停過。
廣播宣布今天要槍斃一批反動分子。
反抗者一排接一排地死去,他們一句接一句地唱着波蘭永不滅亡直到最後一個人。
為了保衛我們的祖國
我們将渡海歸來
凝結的血粘連亞麻色的短發,不修邊幅的中年男人臉上是沾染污垢、血迹,他狼狽得比流浪漢還落魄,可他的眼睛熠熠生輝,他最後一次唱波蘭的國歌,他還沒有唱完。
前進,前進,東布羅夫斯基
尚未幹涸的鮮血彙集流淌,聚集的波蘭人聲音顫抖地繼續唱下去。
連聲的槍響不能阻止波蘭人手無寸鐵的反抗。
父親對女兒貝莎
激動地說:
聽啊,我們的戰士們
敲響了戰鼓
前進,前進,東布羅夫斯基
程舒用單反相機拍下第一張1939年的華沙照片。
被拒絕的奧斯庫獨自看完槍決,轉身離開,掃一眼附近的公寓樓,他看到程舒,她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