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同往院裡一坐,春蘭就膩着他給他倒了茶來。又有全部後院侍人都忙着沒活兒找活兒,想方設法地伺候他。
吳同是這奉天府後院的管事,負責管理後院的男人女人,在很大程度上能決定送誰去大人那裡侍候。
考慮到目前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侍候之後活到天明,換言之,他可以決定送誰去送死。
他在奉天府中也許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在這府中後院之中,他就是一手遮天,斷人生死的土皇帝。
甚至是土閻王。
像他這樣一手遮天的男人,卻獨寵了春蘭這一個小蹄子。連他自己也每每都會被自己這份深情所打動。
春蘭膩在他身邊,一面喂他喝茶,一面恭維他:“同哥多麼厲害。這院裡哪個不知道同哥的雄風?這麼多年也就出了那女人一個敢頂撞同哥的,果不其然,人直接就進了廠獄了。真是活該,有眼不識泰山,自食惡果。”
“這還用你說?”吳同被她蜜甜的聲音哄得美滋滋的,“誰不知道你是同哥的人?頂撞你,那就是頂撞我。”
“可不是嘛。”春蘭貼在他身上,瞥見角落裡縮着的憶柳,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轉,小嘴一撅,“那頂撞蘭蘭的……可還有一個呢……”
吳同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可他卻又總有那麼些舍不得。
那個叫憶柳的……說不上來。他分明沒春蘭這麼招搖,可落在男人的眼裡,卻總好像比春蘭還要勾人幾分似的。
他分明沒什麼龍陽之好。
就在他遲疑的片刻之中,春蘭已然察覺到了他的猶豫,眸中厭惡一閃,身子卻貼得更近了:“同哥這樣威風,又對春蘭這麼好。在春蘭心裡,同哥就是這世上最大的英雄。每次見到同哥,春蘭都覺得自己心跳得快要死了。怎麼會有這樣威風的男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手遮天說一不二……”
吳同被她這般真心實意地吹捧,刹那間就像是被灌進了一壇好酒,一時間臉都有些發紅了。胸中驟然而生的澎湃擠走了心裡的那麼些不舍得,他重重地把春蘭往懷裡一攬,不世英雄般豪邁地大笑着開口:“那下回,就讓他——”
話還沒說完,就忽然卡在嗓子頭,仿佛被鍘刀斬斷般戛然而止。吳同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後院的門口。
他看着項翎自然而然地走進了門來,看見他,還順手行了個禮。
春蘭見他一副見了鬼似的神情,不明就裡,下意識地順着他的目光往後看,頓時也愣在了當場,一時怎麼也不敢确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白……白日見鬼?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怎麼可能還活着?!
誰都知道她進了廠獄,無數人親眼看見的。她怎麼可能還活着!
“啊……啊……”刹那之間,吳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哀叫兩聲,吓得直打抖,“别來找我啊……别來找我……我也就是聽命行事,要找你你就找督——”
他的話再一次驟然頓住。因為此時,他忽然看到了項翎身後的人,奉天府總管,大人的貼身侍從福康。
“要找就找誰?”福康看着他。
“找……還能找誰,自然是找小人!”吳同吓得腿都軟了,一下子栽到了地上,跪到了福康的面前。他見福康本不需下跪,此時此刻卻恨不能再恭敬一點,生怕這位貼身侍奉大人的福總管把剛才的話一傳,給他一個死無葬身之地。
“仔細你的嘴。”福康瞥了他一眼,滿含警告。而後,他轉身望向身側的項翎:“項姑娘,咱家就送您到這兒了。”
“嗯,多謝。”項翎沖他點頭,目送他告辭離開。
見福康走了,項翎轉過身,正想向後院裡頭走,便見整個院子,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項翎眨了下眼,往後看了看,見自己身後空無一物,确認他們确實是在看她。
“看什麼?”項翎不由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
隻有小貓一樣纖細的哭聲在寂靜中悄然響起,而後越來越大。
“姐姐……”憶柳踉跄着沖到她的身側,一把握住她的手,一雙含淚的眼睛緊張地将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你……你還好嗎?可有哪裡受了傷?”
“為什麼會受傷?”項翎不明就裡,伸手摸憶柳的頭頂,“怎麼又哭了?”
眼前的個體名叫“憶柳”,道德觀念十分正面,性情毫無攻擊性,很擅長為人提供情緒價值。用低級文明的描述,他這叫做“善良溫柔解語花”。
總之,這是個道德性格都十分優秀的個體。如果同處星際文明,項翎一定會和他成為朋友的。
這個個體哪裡都很不錯,隻有情緒不太穩定。前頭,項翎曾替幫他脫困,因而得罪了春蘭,被吳同點去侍候目标個體 1139。那時,個體就一直在哭,一直試圖替代她。
項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哭。幫他脫困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他毫無關系,他何必産生這麼大的情緒。
何況接近目标個體本就是她此行的目的,這對她而言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她絕不可能表現出任何會讓他誤會的負面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