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忽聽桃夭低呼一聲，道：“牆上，有血！”

但見牆縫中滲出鮮血，沿着牆壁汨汨流下……

桃夭又道：“有，有字！”

但見好似有隻無形的手，沾着血，在牆上寫下兩個字：報仇。

血流以極快的速度，自動凝成密密麻麻的字，很快，便鋪滿了整個屋子，入目皆是腥紅的兩個字——

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桃夭道：“為什麼會寫這兩個字？誰寫的？誰在裝神弄鬼？是……是琴師雲白麼？他要找我們報仇麼？”說到這裡，偷偷瞄了濕婆女一眼，沉沉低下頭去。

蔔幼道：“是雲白，但不是琴師雲白，而是另一個雲白。”

桃夭：“什麼另一個雲白？”

蔔幼：“住在這裡的雲白，他方才附身在已經死去的琴師雲白身上，騙了我們。這裡曾發生過大規模集體死亡事件，外面牆壁上也寫着報仇，想來是有兇手。而雲白在此為雙親立墓，便說明，雲白也曾是這裡的鄉民。他的故鄉被兇手屠戮，必然要報仇雪恨。因此寫下了這兩個字。”

濕婆女安靜良久，忽道：“另一個人也叫雲白，也是雲白雙鬼麼？”

蔔幼：“我以為是的。雲白雙鬼實際有兩人，一人是琴師雲白，一人是曾住在此地的雲白。”

聞言，濕婆女神情凝重，不再說話。

桃夭：“可我們又不是兇手，他為什麼盯上我們？”

蔔幼：“我也有這個疑問。雲白雙鬼一向神秘，之前從不露面，如今卻露了面，而且假扮琴師雲白，煞費苦心演了那一出僞裝戲，一定不是鬧着玩的。如今又寫下‘報仇’二字，定是為了報仇。可為什麼盯上了我們？”思忖片刻，忽而靈光一閃。

她道：“會不會是……兇手在我們之中？”

吾愛雙手籠袖，微微颔首，道：“小仆深以為然。”

蔔幼：“若果真如此，那會是誰？肯定不是我。今日之前，我從未見過雲白雙鬼。”

吾愛一攤手，笑吟吟道：“也不是小仆。”

蔔幼思忖道：“那就隻剩了……”心中一緊，轉頭望向另外兩人：桃夭和濕婆女。

隻見桃夭連連擺手，道：“不是我！”說完，突然一噎，半晌，支吾道：“應該也不是，族長……”要是以前，她定是底氣十足，到了如今，知道濕婆女做出那番弑師殺夫的狠事後，不免心底發虛，更感沉悲。

蔔幼歎了口氣，走到濕婆女面前，道：“族長，你曾與這裡的鄉民結過仇怨嗎？而且，這仇怨發生在一百年前。”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雲白雙親之墓上的時間，并非留于一百年前，而是……三年前！

她登時又感疑惑，心道：“死亡時間竟然不一樣……”

吾愛道：“小仆還發現，不止雲白雙親之墓上的時間是在三年前，還有其他許多人的立墓時間也在三年前。難道有的人死于一百年前，有的人卻死于三年前？”

經他這麼一說，蔔幼忽然想起此前見到滿街死屍的情景。屍體大緻分為兩種，一種隻剩了白骨，應是已經埋葬百餘年之久；一種雖是腐爛、但肉身卻保存相對完好，應是近幾年才死後埋葬。

她思忖道：“這兩種類型的屍體各占一半的人數，那麼會不會是，這裡曾發生過兩次集體死亡事件？一次是在一百年前，一次卻是在三年前？難道兇手分兩次把鄉民殺光？那雲白雙鬼法力高深，卻為什麼時至今日才報仇？又找誰報仇呢？”想起濕婆女還未回答自己的話，擡眼望濕婆女，但見她擰眉不展，顯是心事重重。

這時，外頭又傳來黑無常的聲音，道：“我數三個數，你們如果不出來，我就懲罰李秾。一……”

桃夭登時心急，道：“我要去救姐姐！”說着便拔步往外走，卻被濕婆女一把拉住，喝道：“不準去！”

這時，黑無常數到：“二……”

桃夭心急如焚，眼中湧上淚花，道：“為什麼？”

濕婆女道：“雲白雙鬼是這裡的鄉民，既然他要為死去的鄉民報仇，定是愛鄉心切，不會害死同鄉人。而李秾……也曾是這裡的鄉民。”

聞言，桃夭大吃一驚。這是她頭一回知道李秾的故鄉在何處。

…

記得一百年前，她兒時生過一場病，一夜間變成了白毛女，生死未蔔。那時，李秾來到了濕婆女族，形影不離地照顧她，直到她死裡逃生。在她心裡，李秾是陪她度過鬼門關的人，這世間，再沒有人比李秾更加重要。

然而，她心中把李秾當做至親之人，李秾對她卻不冷不熱，确切來講，私底下不冷不熱，心情不好時，多半不搭理她。

至于表面上……

比如有一回，桃夭纏得緊了，李秾那時心中煩悶，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卻是不料，背後突然傳來一句：“你們在幹什麼！”語氣嚴厲，正是濕婆女。李秾登時臉色煞白。

桃夭卻機靈得很，哈哈一笑，道：“我跟姐姐在鬧着玩，我故意跌倒，想讓姐姐拉我起來。”說着，朝李秾伸出一隻手。

那手分明小巧纖細，好似一折就斷，卻定在李秾面前，亘古不移。

李秾盯着那少女的手，呆呆出神，半晌，“啪”的一聲脆響，大手握住了小手，終将那少女拉起。

然而，她待要将手抽走，卻不料桃夭與她十指相扣，緊緊抓住了她，無法，隻得裝個樣子，等到濕婆女一離開，立刻将桃夭的手甩脫，便即轉身離開。

她快步走出一裡地，卻始終聽得身後：“當啷……當啷……”，顯是鈴铛撞擊的聲響。

而此時，此地，還有哪個小女孩喜歡往身上佩戴小鈴铛？

耳聽得那鈴铛叮叮不絕，李秾心中生厭，一句“别跟着我！”差點脫口而出，然而一轉身，看到女孩仰着小臉，抿唇微笑，雙手卻緊緊握住鈴铛，一副乖巧、卻又緊張的模樣，登時說不出那番驅趕的話。

過得片刻，她終是歎道：“算了，你還是個孩子，你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懂……”不再驅趕桃夭，任她跟着，聽着那小女孩問這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