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司瀾音眉目間頗肖其父,她生得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眼睫濃密纖長,在瓷娃娃似的面頰上投出碎羽般的陰影。她瞪着眼睛看月绯時,像很兇的小鹿,呲着乳牙虛張聲勢。
這副含嗔帶煞刻薄相似曾相識,月绯真怕了這家人。
陳瑩見司瀾音來者不善,忙上前一步,代為答道:“我家主人乃南山王之女。”
月绯卻輕輕擡手止住她,語氣平靜而從容:“我是月绯。”
司瀾音叉腰而立,因身量嬌小,遠不及月绯高挑,她不得不仰頭,微擡下巴,淺棕色瞳仁極快地上下滾動,嚴苛審視半晌,她才撇了撇嘴,吝啬地評價道:“你就是月绯……長得倒是挺高的。”
月绯低頭看她,唇角微勾,語氣隐含揶揄:“區區七尺三寸。”
“哼,那有什麼了不起!”司瀾音輕哼一聲,小聲嘀咕。
“公主!”一道女聲從司瀾音身後傳來。一女子快步趕來,見月绯和司瀾音二人間隐隐的針鋒相對,忙伸手拉住司瀾音,試圖緩和氣氛。
“含韫,你幹嘛!”司瀾音掙紮着,想從來人手中掙脫。
來人非但不懼她的嬌縱,語氣裡還略帶幾分嚴厲,她反問:“公主在做什麼?”
“我不過是與南山王姬聊聊天!”司瀾音終于掙脫,她動如脫兔,一下蹦到月绯身旁,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仰頭綻開一個蜜糖般的笑容,嬌聲道:“你說呢,阿绯?”
月绯被她突如其來的親昵弄得一怔,心中暗道:這公主也是個自來熟!她無奈一笑,應道:“算是吧。”
來人輕歎一聲,也道:“但願。”她朝月绯施禮,自稱崔纾,表字含韫,乃薛家之婦,因承祖父遺志,入宮續修史書,兼任女官,教導公主讀書。她的聲音如清泉流淌,調子抑揚頓挫,不疾不徐,令人如沐春風。
月绯颔首道:“早有耳聞。”她對“崔”“薛”二姓的分量了然于胸。
崔氏簪纓世族,崔纾的祖父崔巍,曾為先帝時的宰相,聲名赫赫。高陽帝登基之日,隐太子司含章自焚而死,崔巍身為太子一黨,亦自缢殉主。其死法本不該獲追贈,但崔巍為人剛正,早年在弘文館授課時,曾對年幼的九皇子多有照拂。高陽帝感念舊恩,追贈其為太傅,使在本朝日漸式微的崔氏仍保留一份哀榮。加之崔巍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有他們暗中扶持,崔氏雖不複當年冠絕天下的世族之名,但仍是數一數二的清流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