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垂眸,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沒有說話。
祁悠然的手比起他的,實在顯得小。
饒是這般任她安安穩穩抓着,卻并不能嚴絲合縫地包裹住。
她握得很認真,隻是那力道帶着悲哀與迷茫,是虛浮的,指腹搭着他的半隻手,并不痛。
不過想來她應是使了些力氣的,不然他又為何會掙不開?
她指尖那點的冷意,便在他手下,順其自然地傳遞了過來。
太涼了,涼得發燙。
他竟希望她能抓得久一些。
這是個再無私不過的善良想法。
——她的指尖實在冰冷,饒是屋内爐火正旺,那點物什的暖,終是抵不過活人幾膚相貼時,那點微末卻真實的、帶着倉惶心跳的溫熱。
但當祁悠然意識清醒後,她倏地松開了手。
毫無留戀。
那點糾纏的涼意,蜻蜓點水般離去。
像消融的雪,自檐下滴落。
也是這放手的瞬間,祁悠然掌心那道傷口的結痂,自顧濯平滑的手側擦過。
粗糙、突兀的感覺,在他心上挲摩,平白讓心口瑟縮了一下。
她眼中的微光被清醒地揉碎,反倒是失落與窘迫顫巍巍暈開,燭火下的眼睛水汪汪的,令顧濯心生不忍。
他若無其事将手收回去:“醒了便喝藥吧。”
聲音沉靜,聽不出半分波瀾。
祁悠然沒有說話,隻是飛快地、掩耳盜鈴般拭了拭眼角。
那動作帶着一種近乎稚拙的狼狽,反而将那點強行僞裝的平靜襯得搖搖欲墜。
顧濯看着她紅腫的眼睛,終究是體貼地沒有說話。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剛才那場無聲的交握閉口不提。
屋内靜悄悄的,空餘爐火毛躁地發出些許噼啪聲。
顧濯将藥碗端來。
動作間他似是頓了頓,随後若無其事地用勺子舀起藥,小心翼翼地湊到祁悠然嘴邊,帶着一種罕見的、近乎笨拙的審慎解釋:“你那隻手還傷着。”
祁悠然卻将他的停頓當作了勉強,擡起眼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這是知道溫顔落水的真相,生出了心虛和愧疚,才特意來施舍這點遲來的、帶着補償意味的溫情嗎?
他可真是好心,哪怕不情不願,也還是來安撫她。
……那是不是說,他也是有一絲在意自己的?
真是可笑啊,明知是一點歉意的補償,她的心,竟還是不争氣地、狠狠地顫栗了一下,滋生出受寵若驚的甘甜。
而她竟無法扼殺這荒謬的、燎原的喜悅。
饒是心中波瀾起伏,她面上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垂下眼簾,帶着一種近乎認命的馴順,湊了過去。
還未碰到唇邊,顧濯的手卻毫無預兆地一松,勺子當啷一聲跌回碗中,濺起幾滴藥液,蹦在祁悠然臉上。
祁悠然:“……”
顧濯:“……”
祁悠然擡手,這次是真真切切、帶着點惱意地抹去了那點實實在在帶着餘溫的污迹。
怎麼?終究是忍受不了她的湊近,惡心蓋過了良心?
生病了竟是承受力也比往日弱了幾分。
她的鼻尖委屈地酸了,眼裡的水汽重了些。
顧濯别開目光,聲音透出些緊繃來:“藥……有點燙,你喝之前先吹一吹。”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勺子再一次送到了祁悠然嘴邊,她垂下蝶翼般的睫毛,認命地對着那勺濃黑,敷衍地輕輕吹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