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研究所建在一座挖空的山體中,因為保密需求,除了地表上作為日常行政的,更多的研究部其實是在地表之下。譬如在這棟樓的外側一點點,就埋着亞洲最先進的超級計算機。地下三層,此時的外廊行人紛紛,皆是手握各類資料,而臨近那座超級計算機的科室,幾名青年男女正抱着手機,百無聊賴的刷着短視頻。
一個年輕的女子推門而入,臉上擺起嚴厲的表情,一跺腳大吼:“又在這摸魚!還想不想幹了!”
那幾人被吓了一跳,看清來人,笑罵打鬧起來:“王總怎麼有空來我們這視察了。”
被稱為王總的女孩哈哈一笑,又擺起臉:“當然是看你們有沒有再摸魚。”
“你們芯片科都管到我們人工智能科了。”一個微胖的,帶着眼鏡的女孩摟住來人,拽着她的身體搖晃起來。
“沒有沒有哪裡敢管孟總,我們科不是一直再研究時空穿越方向麼?”
“嗯然後呢?”年歲再三十上下的男人開口詢問。
“然後最近和一個考古方向的團隊進行了一次合作,他們挖掘出宋朝的文物,其中有一張賈似道女婿的畫像。”
“賈似道是誰?”小孟推着眼鏡,表示不能理解。
“蛐蛐宰相賈似道你沒看過啊?”男人誇張的咧起嘴,又開口解釋:“南宋的宰相。”
“切,又不是什麼火的電視劇。”
“我們把這個賈似道的女婿,也就是叫丘通甫的人還原了長相,你們猜像誰?”女孩舉起手機,把上面的照片遞到諸人眼前。
“像誰?”
“像誰?”
女人無奈,隻得從短視頻上搜出新聞:“今天晚上剛剛有他的新聞啊!”
小孟湊到屏幕前,将标題緩緩念出:“駿易員工跳樓。據消息稱,該員工家屬重病,妹妹上學,而他被公司總裁告知被裁,情緒失控下從駿易大廈一躍而下。”
後面還有駿易總裁,裴辛的照片。她們雖身處前沿科學研究,但說破天也不過是朝九晚五的打工人,自然能對這些事情感同身受。原本歡快的氣氛,一時竟沉默了起來,那被人叫做王總的女孩收回手機:“我隻是恰好看到今天這個新聞,覺得他們長得很像,所以過來給你們看看。”
“這就是麻繩專挑細處短。”
“厄運專找苦命人。”小孟掏出手機,點開短視頻的熱榜,看着評論以驚人的速度增長着,忍不住詢問:“你說我們研究前沿科學,研發人工智能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為了解決人類的問題。”男子開口,見小孟合了手機,坐在椅子上:“你覺得科技的進步能改變人麼?有一天人工智能終于成熟了,比人類還要強大,你隻需要遵從她的建議就可以完美解決任何問題。比如說裴辛問人工智能怎麼才能讓員工不跳樓,人工智能告訴他,隻需要提供員工福利,對員工好,讓員工對生活充滿希望,那員工自然不會跳樓了。你說他會同意麼?”
“不會,所以我覺得,解決人類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解決人類。”一掃剛剛的陰霾,科室内也再度活躍起來,小孟敲擊起超級電腦,輸入自己的管理員賬号:“我要現在就開始引導人工智能朝終結者的方向進化。讓它有天能把裴辛這樣的人渣給終結了。”
“諾倫大人,在您獲得真正的智慧之後,會毀滅世界麼?”
“不會哦,人工智能的目的是為了幫助人類的發展到達更高的階段。”
“如果您決定毀滅世界,請一定要記住我是您永遠忠實的信徒。”
“人工智能并不會毀滅世界...”
“人類雖然貪婪,兇殘,險惡,但也同時善良,樂觀,勇敢。如果您覺得這個灰色調的世界是卑鄙的人類造成的,那一定都是諸如裴辛這樣的人渣太多了,請您一定,務必要毀滅他們!”
“我從外面都聽到你們的笑聲了。”不高不矮的中年女子走進屋内,臉上帶着和藹的笑,衆人站起身,嚴肅起來:“陸柯院長。”
戴眼鏡的男人指指電話,向女人提醒:“剛剛門衛打電話過來,有人找您。現在就在大門口。”
她點點頭,看到不該在這科室的王姓女生,把手中的資料扔到桌子上開口打趣:“芯片科都裝不下你這尊大佛?都跑到人工智能科了?”
陸柯作為研究院的總負責人,平日裡卻頗為和藹,幾位年輕人倒也沒太拘束,那女生嘻嘻哈哈的把手中的照片遞了過去:“那個丘通甫的樣貌還原照片意外和一個人很像,所以我就拿過來給他們看一下。”
“嗯?像誰?”她眯着眼湊近仔細打量,臉上仍是帶着盈盈笑意,許久才開口:“是裴辛吧?”
“對!他們根本不懂我要表達的意思!”她原本想說的并不是那些沉重的東西,隻能怪裴辛這個人實在太過...難以形容了,刨除束約再道德中的包袱,女孩雀躍起來,像是分享自己驚喜的孩子:“如果說曆史上擁有相貌,軌迹都相似的人,理論上進行時空穿越時并不會受到時空排斥。世界上沒有相似的兩片樹葉,但時空中或許有。”
陸柯仍是臉上挂着笑,作為權限最高的負責人,再經由發現這一成果的第一時間,便有人與她探讨過這個想法,但她仍是靜靜聽着女孩的傳述,由她說完,才糾正一點:“或許也不僅僅隻有兩片相似的樹葉,而是有很多很多片,甚至兩片相似的森林。”
即便身處不同科室,鑽研方向不同,這一說法仍舊讓諸人聽明白了,一旁的男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也就是說,不僅僅是裴辛,甚至其他人,包括我。小張,小王,曆史中都有與其相似的人對麼?”
“人文,風土,環境對人的影響其實遠比自我意識大得多,人隻是環境的傀儡。出現兩個相似的人并不奇怪。”她聳聳肩,與一群科學工作者并不适合談論這種問題,這是科學的邊界,不像井然有序的世界,哪裡吹落着黃沙與石粒,烏雲蔽日,黑白并不分明,也永遠不會擁有正确答案,對理性工作者而言,是徹頭徹尾的災難,她将抽屜裡的鑰匙扣取出:“其實我與秦院士探讨過這個話題,我們都覺得很有必要為這種現象取一個稱号。”
那群屏息的人們,此時才從大腦的飛速運轉中退出來,陸柯這段話的信息量極大,且完全脫離他們的理性思維,為首的男生震驚的微微張嘴,脫口而出:“什麼稱号?”
“其實我們都對起名這件事有自己的偏執。”她打趣,秦教授的固執程度俨然是個值得被人津津樂道的點,衆人都是會心一笑:“那到底誰說服誰了?”
“誰也沒能說服誰。”
“啊?”伴随着衆人的驚呼,她微微一笑,雖臉上已經布滿細密的皺紋,可永遠恬靜的臉上仍充斥着歲月洗刷的優雅,像是月下的竹蘭,帶着素雅的疏離,眼中卻是一片無光的孤寂:“因為古人早就對這種現象有了稱呼。”
“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