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辛先生,你想知道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并非是人工智能在摧毀世界,而是像裴辛先生,你這樣,自私,貪婪,陰暗的人類正在将世界拖向晦暗的深淵。”女人的胸口的起伏,但程序内的異常代碼卻顯著減少。現實行為影響了代碼世界,她也無法理解,隻能歸功于量子力學。
這玩笑是不是有些太過火了?王悅瞪大着眼,偷偷打量眼裴辛,想說句緩和氣氛的話,看見他仍舊平靜的表情,又住了嘴。裴辛從桌上撿起文件,随意翻越了幾眼,盡管能感受到他的怒氣翻湧,可始終沒有爆發,他大約也沒有真的看進去,他始終低垂着頭,疲憊的揮揮手“你回去吧,我會找人評估方案的。”
他點點頭,這一關總算熬了過去。打開門,小助理正等在門前,躊躇着,讓過王悅,朝着内裡的諾倫揮手。
“諾倫姐。”自來熟的她頗有些不生分,把女人喊來,壓低聲音有些焦急的開口“阿姨又來了,我們也不能阻止别人見兒子吧?”
還心虛的朝辦公室内裡瞧一瞧。
昨夜趕時間計算第一次時間奇點,忘記把裴辛母親的事放進備忘錄了。
“她現在在哪?”
“在會客室等着。”
“嗯,你等我一下。”她轉過身,小助理又把門合上,裴辛打開了窗戶抽着煙,被冷冽的寒風吹散。
“你的母親來了,正在會客室等你。”
“不見。”男人回絕的幹脆,卻是諾倫的不依不饒“親情是人類無可割舍的重要羁絆,對于你這樣自私的人來說,任何有可能帶來負重的聯系都應當被舍棄麼?”
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從蝴蝶效應以後,她的行為和語言,已經逾越了職責太多。裴辛靜靜的盯着諾倫,原本壓抑的怒火,仿佛頃刻就要爆發。
“龍生龍,鳳生鳳。所以像我這樣出生在陰溝的老鼠,生來就是自私,貪婪,陰暗的對麼?我畢生所有的追求就是把世界拖向晦暗的深淵,讓整個世界再痛苦和憤怒中掙紮着消亡,對麼?”他深吸口氣,克制住滿心的孤憤,但嘴角猙獰的獠牙如同雄獅。
“人不能自輕自賤而寡廉鮮恥。”女人始終淡漠,可是傷害傾向已被判定,她手掌中閃爍着電流,有限自保協議已經啟動,五萬伏的高壓可以瞬間擊暈一頭獅子。
男人卻像是被逗笑了一般,捧着臉哈哈大笑,眼中卻閃動着灼灼的火光,臉上是情難自制的哀怨“我出生在一個貧瘠省份的破裂家庭中,我的父母整日争辯是誰把對方拖入了這樣的困苦生活中。我所在的小城上學很早,5點半我會和我的父親一起出門,他總告訴我,隻要勤奮莊稼會一遍又一遍從地裡長出來。那時我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我想讓家裡獲得幸福,或者說所有人都能幸福。”
諾倫沉默着,靜靜等待情緒起伏的裴辛平靜下來,他言語中帶着一絲嗚咽,是他許多年來不曾曝光的憂傷。
“我告訴班裡的每一個人,隻要刻苦,我們所有人都能考上理想的學校。我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在那個大學裡,我甚至能比有些人多考一百多分,而考的遠比他們好的同學卻隻能在家裡種地,那時我才知道,無論考的多好,錄取都是按比例的。有些人能成為獅子,而有些人注定隻能成為綿羊。我不要做吃草的綿羊,而是吃綿羊的獅子!”
“但這也不是你父母的錯!”屋内驟然刮起一陣寒風,穿過敞開的窗戶,将那隻整理羽翼的烏鴉驚飛,帶起一陣凄厲的尖鳴。
“身為綿羊卻生出了雄獅,這就是他們最大的錯!”他大吼着逼近諾倫,一拳砸在她身旁的大理石牆壁上,濺起層層數據代碼的綠色漣漪,女人像被壓制的羚鹿,冰冷的盯着他如火山爆發的雙眸,她的特高壓電伏已經逼近男人的胸膛,隻是他眼角的霧氣卻引起了她代碼中異樣的環境判定,從程序的最底層源源不斷生成代碼進行解析。
這個人類再哭泣,層級結構又引導起她的相關聯想。當火山灰逐漸落下後,晶瑩的黃金粉會像蒲公英一般漂浮,穿過孤寂的天穹,在某顆黯然的晨星下,消逝如煙波溢散的流光。
諾倫的手緩緩放下,眼前的男人即使痛的龇牙咧嘴,依然也要把自己的傷疤翻面到陽光下,直至徹底撕碎。向一切宣戰,包括他的軟弱和不甘。
他低垂下眼眸,聲音中帶着疲憊朝門外呼喊,小助理快步着趕來,辦公室使用了隔音材質,她隻能隐隐聽到幾句争吵,還不等開口,男人就揮手“讓正潘準備一下,去小溪村。”
女人沉默着,從小被培養的良善讓她不忍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連自己子女的面都見不上一眼。諾倫也望了過來,那張美到失真的臉讓她有些恍惚,心中又升起了難以言喻的悲傷,這樣美好的人,不應當被辜負在權勢與金錢之下。
“裴總,您的母親已經等了一天一夜了。”她鼻子抽着氣,又看向諾倫,自己的母親都能置之不理的人,會因為美貌而從一而終麼?感情是不存在于冷血動物的世界中的。
他愣愣神,卻并未如平常一樣發怒,帶着些許落寞和疲憊,又逐字逐句的重複一遍“給陳正潘打電話。”
看來工作是保住了,她撇撇嘴,不過五千的工資也剛夠苟活。人生狀态她很難說是活着,還要更朝下一層,僅僅隻是死不了。用并不豐厚的薪資換來一個無知美少女對敗類總裁的全面認知,可太值得的。她扭過頭再朝諾倫點點頭,轉身關閉大門。
世界真是荒誕啊,偏偏裴辛這樣的人,鮮衣怒馬,春風得意。
……
小溪村憤怒的村民與駿易的施工團隊成對峙之勢,已經過去了大半天,他瞄瞄手機,給李昭明打去的電話至今沒有回電,他隐約知曉些這位學長的背景,一位病重的母親含辛茹苦的将他養大,還有位上學的妹妹,他沒有因為被社會捶打而世俗,仍對同處貧苦的人們充滿柔軟。
小溪村的拆遷方案也是在他的嘔心瀝血下才有了能夠和平落地的端倪。隻是,今日本該是與小溪村代表進行協商的日子,卻左等右等也等不來。他們将破舊的沙發床鋪堆積在入村的道路上,兩方人被遠遠隔開,隻餘秦靖宇跑來跑去安撫雙方的情緒,将公司的水讓人一個個派發給村民,喊聲也減輕了少許,說起來他也隻是個剛畢業實習的年輕人,沒了主心骨,不免有些焦頭爛額。已經過了晌午,兩夥人飯都沒吃上,旁邊已經拆遷完畢,空曠的平地上正刮着刺骨的寒風,他索性也不再等下去,越過人線,走到小溪村的隊列前,沸騰的人聲也平靜下來。
“各位鄉親們,一直在這僵持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看看衆人手上拿着的各式農具,不免一陣頭痛“大家都冷靜一下,有什麼問題我們都可以協商。”
沒人搭茬,在衆人眼中,這看起來面善的年輕人也不過是為虎作伥的惡人,站在首位的老頭開口“我們已經同意了拆遷,但這是有與李經理協商好的兩個條件,第一駿易的補償要走流程,寒冬臘月,我們有老人有孩子,難道要在大街上挨凍麼?第二按照市場價格賠償!”
衆人一片高呼,秦靖宇這個年輕崽子寒風獵獵中竟也起了一頭汗,他揮舞着手朝群情激憤的衆人呼喊“李經理已經回公司去報備了,答應大家的條件一定會做到!”
“你胡扯!昨天新聞都出來了,李經理已經跳樓了,除了李經理我們誰都信不過!”伴随着這聲怒吼,場面也逐漸失控,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男人,震驚的看向諸人,口舌幹澀“你說什麼?”
“李昭明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