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哥,要不要把車停遠一點?”正潘雖是對着裴辛說話,通過後視鏡的目光卻望向諾倫,這樣嬌弱又美麗的女人,恐怕一會的場面她會适應不來。裴辛的目光這才從王悅交給他的方案中擡起頭,這種至公司利益于不顧的方案?他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這幾日所有的事情,都讓他煩躁以至于憤恨,就連話語中也帶上幾分陰冷:“為什麼要把車停遠一點?”
他又不好明說,從後視鏡偷瞄一眼裴辛的神色,斟酌片刻:“那邊正再對峙,把車刮傷就不好了。”
“把車刮傷也好過把錢送給他們強!繼續開!”帶着毋庸置疑的語氣,邁巴赫嶄新的輪胎壓在拆遷碎石遍布的土路上,通過芯片的鍊接,諾倫也能實實在在感受到他提起那些人時的憤恨與厭惡,這樣人為将自己與他人劃分為三六九等的行為,網絡上有一個恰當的比喻,她望着那張冷峻陰沉的臉,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明明出身于哪裡,為什麼偏偏對那些人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恰恰因為我出身于貧困,才明白那些人的愚蠢,自私與貪婪。”他靜靜盯着女人絕美的臉,從一開始并未拒絕她同行的請求,大約也是,她是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人,自己隐埋最深處的情緒可以肆無忌憚的暴露在她面前,她就像自己的一條狗,隻不過恰恰會說話而已。女人臉上仍有着細微的情緒波動,使他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人類,但親吻時冰冷的機油味做不得假。她挑挑眉搖頭:“但這個世界都是那些人創造的。”
“所以這個世界才如此荒誕,冷酷,虛僞。不對麼?”他輕笑着像女人一樣挑眉,這種感覺就像逗弄一條狗,把骨頭端在它夠不到的地方,看着它焦急而又無可奈何。那些由人創造的冰冷道德觀,又怎能擊敗一個真正的人呢?他早已迷失在自己構築的完整邏輯鍊中,聽不得一絲否定和反駁,善良的人創造世界卻因此貧寒,貪婪之人損害秩序也以此富貴。但貪婪者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還要将一切罪責加諸到良善之人身上,但裴辛又有所不同,兩人的心連接在一處,他隻有純粹的憤怒,憤怒到要摧毀一切,包括他曾信仰的良善。她又回憶起那滴眼淚,就像是被欺騙的孩子,攥緊拳頭将情緒宣洩一般。但無論經曆過怎樣的挫折,仍不是他沉淪至此的理由。諾倫無序的代碼垃圾再次從核心程序升起,像人類一樣長歎出一口氣:“我從2025年的網絡上查詢到那些窮人對你們統一的描述詞。”
“洗耳恭聽。”他攤攤手,帶着挑弄的意味看着眼前的絕色佳人,看來她的開發者也明白,美麗着實能洗滌人的心靈。女人皺着眉,想向人類一般,用刻薄的話告訴他,你所構築的合理世界,仍不過是完整世界的冰山一角,甚至還是錯的,興許是那逃散的淚光,仍使她感覺男人或許隻是恰巧走在錯誤的道路上,他也不如同他自己所說是頭永遠堅韌的雄獅,他大約也是被束縛的羔羊。被自己的過往所束縛。她用機械音播放:“他們對你的形容詞是傻逼。傻逼,不文明用語,多用來罵人,多根據發音寫作傻B或是SB,屬髒話、俗語、粗俗用語與忌語、惡意的辱罵,在公共場合使用會被視作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裴辛的笑僵在臉上,臉色變幻,這種感受大約就是,逗狗卻被狗咬了。正潘用輕咳掩飾笑容,憋着一口氣開口:“裴哥,到了。”
他陰沉着臉下車,見到隔着很遠隻是再對峙的雙方,複又憤怒起來,大踏步走到駿易工程隊的正前方,對着人群大吼:“負責人呢!”
正與小溪村衆人交涉的秦靖宇聽到人群的呼喊,一回首看到裴辛正陰沉的望着自己,心中一驚,快步跑過去。工程每推遲一天,成本便大幅度攀升,而這的主負責人竟還有閑心與人拉家常。他此刻的憤怒攀升到極點,正潘也停好車,接過旁人遞來的礦泉水,遞給裴辛,迎着走來的秦靖宇一把甩再地上,大吼:“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工程還沒啟動!”
“改造方案才剛剛遞交上去…”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正對着裴辛猙獰兇狠的臉,不自覺低下頭去,裴辛沒有停頓:“小溪村的人已經簽了合同,手續已經齊全。什麼改造方案?他們要什麼給什麼,難道要駿易大廈,我也要同意麼?人人都這樣,以後駿易的工程還怎麼開始?”
他張張嘴,面對暴怒的裴辛,還是未敢開口,裴辛望向身後大吼:“把推土機都開過來!”
“裴總,李經理已經和他們談好了。”在不開口就真的要出事了,秦靖宇的良心催使着他,正面迎向這頭暴怒的雄獅,男人聞言卻不自禁的笑出聲來,直直的盯着這位稚嫩的男孩,聲音陰冷:“李昭明已經死了,你也想死麼?”
他仍是那麼站着,也不褪卻,靜靜的望着裴辛,心髒如同被指甲攥撓,酥酥麻麻的癢,又漸漸疼痛起來,李昭明學長,那樣良善的人,果真沒辦法在這冰冷的世界生存。正潘走到他身前,同樣兇狠的用肩膀抵住他,将他平靜的目光與裴辛隔開,朝他開口:“小子,你被開除了,滾吧!”
他沒有再說話,整個駿易的工程隊也平靜下來,齊齊的看着他靜靜的将身上駿易的安全服褪下,那奇異的平靜中存在着異樣的力量,超出機械認知,唯有人才能感受到的,弱小如蓬草,卻火燒不淨。諾倫核心代碼中平靜的自我程序又再度瘋狂運轉起來,再代碼未曾構築的空白中,那株草蓬勃生長,語言包再度不受控制的被調出,她望向陰冷的裴辛咄咄開口:“他比你更像一頭雄獅。”
男人再度瞪大雙眼,疑惑于這個弱小的羔羊竟也能與自己相提并論,甚至更超自己,他被這條機器人再度逗笑了,輕眯着眼拉開正潘,故作輕松的朝着秦靖宇笑:“等一等。”
他走到秦靖宇身旁,手勾再他的肩膀上,領着不明所以的男孩越過小溪村搭建的屏障走到那群人身前,正潘也适時的招呼一聲,工程隊也浩浩蕩蕩的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