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峥嵘端着手裡的水,往小舅舅那邊走了一步,小舅舅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指着她,“你幹嘛?拿水潑我?”
葉峥嵘搖頭,“你不圖姨媽的東西,就不會來這裡。姨媽可不喜歡你。”
“你……”
“大舅,剛律師也說了,你要對遺囑不滿就去上訴,殡儀館的人快來了,我要幫姨媽換衣服,就不陪你們了。”
葉峥嵘剛擡腳,一直不作聲的人開口喊了她,說她這樣做人以後會有報應。
葉峥嵘轉過臉看向陰沉的人,“二舅,我什麼都沒做啊,是姨媽要給的。”
這種道德綁架對葉峥嵘來說沒用,況且她什麼都沒做。
三個男人面面相觑,沒料到葉峥嵘的動作這麼快,律所、殡儀館都通知了,好像早就料到他們會做什麼。
等殡儀館的人來了,葉向前的學生、同事都來了,場面搞得太難看,到時鬧上新聞就得不償失。
葉峥嵘見這三人不再言語,心稍稍定了一些。
葉向前早就準備了自己去世後要穿的衣服,也去照相館照了相。
葉峥嵘當時覺得不吉利,葉向前不以為意,說她準備好了,才不會擔心死了以後的事。
連之後每天打電話報備的事,也是葉向前先提起的。
她囑咐葉峥嵘,如果哪一天她沒有準時打電話過來,就說明她在夢裡去了,到時她直接來幫她處理後事就好。不要太難過,哭個一回就夠了,哭太多,她會去夢裡說她的。
當時葉向前是笑着說這些話的,葉峥嵘也看不出她眼睛裡有難受的情緒,仿佛真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是人都懼死,葉峥嵘自己也是,但是姨媽看得很開。
葉峥嵘想說些開解的話,話還沒出口,就被葉向前看出來了。
葉向前擡手阻止她,說她不愛聽大道理,她教得夠多了。
可不是,是老師的葉向前就曾陪葉峥嵘做過家庭作業,還輔導過她。
輔導她時,就說過一些大道理,諸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才能見到更大的世界,做人才有盼頭。
葉向前也不光講空泛的道理,還舉一些書裡的、身邊的例子,激勵她認真學習。
雖然後來葉峥嵘并沒有學醫,去做了生意,但她的學習成績很好,頭腦用在生意上,賺到不少錢,也算是學有所用。
葉峥嵘邊擦葉向前的臉,邊跟她說她剛想到的過去的事,用平常閑聊的語氣說。
葉煦微走進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媽媽看着躺在床上的姨姥姥,說待會兒會有很多人來看她,姨姥姥最得意的學生也會來,隻是會遲一些,讓姨姥姥不要着急。
葉煦微朝身後看,殡儀館的人向她點頭,表示她會等等。
葉煦微靠在門邊看着她們,仿佛回到十歲時,她躺在這張床上午睡,媽媽和姨姥姥坐在窗邊看書。
她揉着眼睛看了她們許久,她們翻着書頁,沉浸在故事中,什麼都打擾不了。
就像現在,媽媽還沒察覺到有人走近。
葉煦微看不到姨姥姥的臉,光是想着,眼睛就濕了。
現在她才有實感,姨姥姥的的确确離開了。
姨姥姥的身體那麼好,應該會活到一百歲的,可是為什麼?
姨姥姥是不是隐瞞了她的病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獨自忍受。
在去殡儀館的路上,葉峥嵘說了實情,葉煦微猜對了。
姨姥姥有肺癌,光從臉上,葉煦微看不出來,她也沒見姨姥姥常咳嗽,或是呼吸不暢。
葉峥嵘歎了口氣,說這病很多因素,很難治好,姨姥姥是不想她擔心才瞞着。
葉煦微自然知道,可她還是難受,她抱緊了葉峥嵘的手臂,定定地看她,“媽,如果得了重病,一定不要瞞我。”
葉峥嵘輕輕拍了她的手,認真點頭,說她一定不會瞞她。
葉峥嵘也想過背地裡告訴葉煦微,可葉煦微并不是一個會藏的孩子,要是她知道了,不會去外地,會待在姨媽身邊,陪她,跟她一起生活。
姨媽就是知道才再三囑咐她,一定不要告訴葉煦微,如果說了,她以後都不會見她們了。
葉峥嵘不想葉向前沒人照看,隻好同意。
葉峥嵘有試探過葉煦微,在手機裡問葉煦微,如果她生病了,不是下不來床的大病,葉煦微不會等她好了再走吧。
第二天葉煦微就帶着行李箱回來了,都不事先通知葉峥嵘。
看葉峥嵘好端端站着,沒覺着被騙,反而要拉她去醫院做檢查。
葉峥嵘怕葉煦微再察覺到别的,隻好去醫院,還撒謊說是頭有些暈才打了那個電話。
她的配合,打消了葉煦微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