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門前,蘇翎攜着一個背着藥箱的素衣侍者在門前下馬落轎,太子通事舍人孟鶴鎮領命将人請入院内。
“蘇将軍,殿下現在身體不适,唯恐招待不周,便讓臣帶您在前廳等候,隻請醫者入内即可。”孟鶴鎮望着眼前神色不定的蘇翎,心裡暗暗叫苦。
太子殿下召人來卻不見。
一頭是太子威儀,一頭是趙郡蘇氏,兩邊都難,誰也不肯罷休,隻是苦了他這個傳話人。
蘇翎盯着孟鶴鎮看了老半天,雖不願與一個通傳的人為難,可他今日是帶着任務觐見,若此事辦不成,那等他回家估計又得被老哥蘇宣慶一陣念叨。
“孟郎客氣了,我随你去前廳便是,屆時還請您位殿下引薦醫者。”蘇翎給自己一同前來的醫侍遞去了一個眼神,示意他接下來要一個人小心行事,切莫再惹惱了東宮。
往前廳走的路上,蘇翎漫不經心地望着周圍的陳設布置,心裡猜測着太子殿下的品位,他向引路的孟鶴鎮問道:“太子殿下的病可好些?我見她那日的情形有些不太妙,也不知道殿下身體是否有機會痊愈。”
孟鶴鎮撐傘走入雨幕,有些擔憂:“我也不甚了解,殿下身邊的防衛一直由聖上欽點的十率統管,蘇将軍若是想探查些病因最好還是問近侍内臣……不過,最近到了雨季,殿下這次的病估計和這纏綿不斷的陰雨有關。”
化身為醫侍前來東宮探病的徐淩雲聽到此話,眉毛一挑,總覺得他們這位殿下的病情有些奇怪。
“因為雨嗎?有意思。”
“大人就送到此處吧。”孟鶴鎮一邊攔下蘇翎,一邊示意徐淩雲獨自前去。
徐淩雲和蘇翎交換了一個眼神,再看到左内率樂息帶着佩劍立在殿前後,徐淩雲便立刻換上了一副膽小謹慎,未見過世面的畏縮模樣。
“大人好,草民是前來面見太子殿下的醫侍,還望大人……還望大人……”徐淩雲邊說着,手也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樂息見蘇家送來的人居然是這般模樣,心裡雖然有些惱怒蘇氏的輕慢,但也沒有直接點明他的失儀。
樂息皺着眉,對孟鶴鎮道:“這兒就交給我,你去陪着蘇将軍吧。”
孟鶴鎮擦了擦汗,顯然是對蘇翎有些害怕,可又不敢違背太子旨意,隻能咬牙離開:“是,還望樂統領可以代我問太子殿下安。”
樂息領着徐淩雲進了院。
甫一推門,這位号稱趙郡第一謀侍的徐大人就見到兩人身形相似的男子,一白一黑。
兩人皆看向他,似是要他分辨誰才是真正的問診對象。
這是考驗還是試探?
徐淩雲想到蘇翎的叮囑,一開始還不太明白東宮這是想試探什麼,他先是朝着白衣玉簪的男子行禮道:“草民趙郡徐淩雲參見姜公子,不知道這位大人是……”
他轉而看向了身着黑色玄衣的男子,目光裡滿是從容,絲毫沒有初次觐見的慌亂。
姜聆桓倒是沒想到蘇氏能派出這麼個聰明人前來東宮探診,他笑着拍手叫好:“你這人倒是有趣,你我未曾謀面,居然輕易能猜出我的身份,還知道他不是太子,妙哉妙哉!你若能猜出我身旁這位的正确身份,那我便給你一次面見太子的機會。”
一旁被迫拉來看戲的太子太傅李荏,無奈地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參與到他們這場無聊的遊戲中。
李荏繼續跪坐在一旁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務,也算是給徐淩雲的一點提示。
徐淩雲知道這是東宮那位要校考自己的能力,他索性也就不再僞裝,從容答道:“姜公子出身南陽姜氏,最喜白衣玉帶,且常伴太子左右,自是不難認出。至于這位……東宮内隻有太子三師可以直入太子議政處,以便指點課業,現下太子太保之位聖上還久懸未定,太子太師司笠出身寒門,大多時間在官場遊走,想來這位便是出身趙郡李氏的李荏大人了。”
李荏持書的手微微一頓,沒想到這人眼光竟然如此毒辣,他沒擡頭,笑着翻開了書本:“趙郡蘇氏也算是數得上的名門望族,你既是蘇翎引薦來的人,想必也與他十分親厚,若來日你在蘇氏出頭無望,可來東宮尋我。”
“咳咳……”
姜聆桓要被李荏的厚臉皮驚到了,人家蘇翎托人情來給太子看病,結果病還沒看,老師居然想着要把人撬到東宮?
這真是太……睿智了。
姜聆桓在李荏威脅的目光,逐漸低下了自己看戲的腦袋。
現在季堯年不在,他可不敢亂說話惹老師不高興,不然又要罰抄了。
徐淩雲處變不驚,再度行禮推辭:“家父與盧國公乃生死之交,我與蘇将軍亦是如此。東宮之邀不可抗,然草民來此隻為了太子殿下的身體安康,其餘皆與草民無關,還望李公能允準臣面見太子殿下!”
哦豁,太傅被拒絕了。
姜聆桓眼觀鼻,鼻觀心,暗自在心裡嘲笑了李荏這個假清高八百回。
誰料等他一擡頭,便看見老師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
姜聆桓隻當作沒看見,繼續保持着自己神遊天外的發呆狀态。
無奈之下,身兼養娃重任的太子太傅隻能開口道:“殿下就在裡面,你且進去探診吧,切記不可打擾到殿下休息。”
“多謝大人。”
徐淩雲說完這句話後,便緩步向殿内走去。
他一進屋,果然如蘇翎所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室内沉寂,并無侍從站立,若不是知道太子宿在此處,徐淩雲甚至也要像昨日蘇翎一樣懷疑對方是否被人挾持遇刺了。
此刻殿内熏着極重的暖香,他來時并未聽蘇翎提及,想來是為了掩蓋什麼。
徐淩雲一邊思索着,一邊向帳内的人行禮問安:“草民趙郡徐淩雲參見太子殿下。”
“你就是随蘇翎前來問診的醫侍?”帳後的聲音帶着些沙啞無力,“既然人都來了,那便看看吧,有了這個結果……也好讓彼此都安心些。”
徐淩雲背着藥箱上前,在貼身太監的指引下給太子把着脈。
脈動間歇性跳停,再結合他剛才聽到的聲音……徐淩雲大驚,差點碰掉了案上的脈枕,一時間思緒百轉。
太子這是被人下了毒!究竟是誰敢對東宮的儲君下手?
宮中的醫侍不可能診不出來,他一早就聽聞太子有咳血喉疾,卻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就在徐淩雲想着如何應答的時候,帳後的人卻再度開口,隻是這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徐醫者可是看出什麼了?孤這身子可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