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隻有下午有一節銘文課。日月落卻起得很早,她醒來的時候,室外如淡墨水,沃爾芙絲依舊縮着身子,穿着她那件灰蝙蝠似的睡衣,還在夢鄉裡徜徉。
終端告訴她現在是顯時的末聲,要到音時學校才會漸漸活躍起來。日月落順着終端内的地圖指示,沿着黑森林的方向而去。
她的方向感的确很不好,在栖鴉谷的時候她太過依賴于巫術的指引了。而今,她卻需要終端的指引。但好在,電子地圖的顯示也十分明确,對于她所處的位置、她想要到達的地方,都有清晰的光線标志指引。
她深吸一口氣,用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邁開步子跑了起來。這對她來說并不易,當她到達黑森林邊緣時,幾乎已經汗如雨下。她顫抖着雙腿,抱住了距離最近的一棵樹,将臉頰偎依着粗糙的樹幹,平複着呼吸。
而後,又是強制自己奔跑。但她知道自己的限度在哪。到了第一線陽光從樹葉縫隙間落下之時,她跪在林中的溪水岸邊,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洗臉。
她必須讓自己變強。她必須讓自己能夠負擔得起高強度的訓練。
正當她準備起身離開時,她卻聽到了極輕細的哼唱,仿佛是樹葉的低語,卻又如此的哀傷。
“直到月盡之處,直到日隐之時。”
月盡之處,日隐之時。這兩句模糊的低語從岸側傳來,她轉頭,看到在不遠處有一個身形纖弱的影子,他跪坐在地上,手裡捧着一束白色的花。他邊哼唱,邊将懷裡的花束輕柔地放在水中。那水負載着如雪般皎潔輕柔的花瓣兒,往下遊無聲地流淌。
“……如果您眷顧我,如果您認為我無罪,請您予我自由。”
獻上花束的人目送着花朵遠去,那花已經漂到了日月落的面前,他終于發現了日月落,發出了一聲倉促的驚叫。他完全沒注意到這裡還有其他人,下意識轉身就跑。
“請你等等。”
日月落追了上去,好在那人跑得也不快,而且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沒必要跑,于是站在了原地。但他看到了日月落右臉的血色玫瑰,眼眸睜大,吓得又要跑開。
日月落搶上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他抖了起來。
“你是龍舌蘭學院的學生?”
于是他意識到這也是個學生在對他講話,而不是森林裡遊蕩的鬼魂。他終于轉過了頭,黑發而臉色蒼白,一雙棕色的眼眸不安地注視着她。
他的神情和瑟爾夏很像,卻又完全不同。瑟爾夏的不安是由于羞怯,而他的不安卻是極度的自卑。
日月落對他展顔而笑,“你放在河裡的花真好看,那是什麼花?”
李從容低下眸子不看她,“是雪靈花。”他頓了頓,又輕聲補充道,“是送給亡者的花。”
她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對不起……我不認識雪靈花。”
少年大力搖搖頭,“沒關系,我、那我就先離開了。”
他不等她回話就跌跌撞撞地跑開了,日月落望着他逃跑似的身影,對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話。
“很高興你能夠回答我的問題,謝謝你。”
李從容的背影有一瞬的僵硬,很明顯是聽到了她的話。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向着森林外跑去。
日月落想問的其實不是他的花,而是他哼唱的内容。但她看到對方不安到驚恐的神情後就改變了想法。如果他得知自己的歌被人聽到了,恐怕會更加覺得難堪。
但既然是獻給亡者的花,想必那也是唱給亡者的歌吧。
【那個女孩是詛咒之音,她會給我們帶來黑色的命運!】
【殺死她吧,獻祭她吧。】
她真希望有人能眷顧她,能告訴她是否有罪,能在月盡日隐之時,給她前往未來的指導。
大巫師會責怪她嗎,如果他也能親眼目睹栖鴉谷的覆滅,他是否會覺得留下她是個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