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中如何想,如今已經在去往長平山的途中,确實不好再做些什麼。
一路上都非常的順利,心裡的猜測落空,林常懷還有些不太習慣。
長平山山高險峻,唯一的平原被作為狩獵場,皇帝的營帳被禦林軍層層包圍在内,未經通傳不得進入。
而大臣們和世家們的位置早已被分劃出來,林家的馬車剛進入長平山的範圍,就被太監引着朝南方走去。
林家的營帳距離皇帝的營帳在同一個方位,距離有些遠,卻也在對方的視線範圍内。
營帳早已有人安裝好,林常懷被人擡着下了馬車,最後坐在輪椅上被人擡着朝營帳走去,燕危則是跟在他的身後。
自上次一别後,同林常懷交好的四人如今再次一同出現,比起之前的神采,如今顯然是頹廢了許多。
往日收拾妥當的幾人,下巴滿是青色胡渣,瞧着渾身沒勁似的,看着就讓人生厭。
影三給幾人倒了茶後就立在林常懷身後站着,扮作府中小厮。
周成雙神色恹恹,趴在桌上擺弄着水杯,語氣低沉,“常懷兄,自上次一别後,我們也有半月多沒見了吧?”
林常懷端着茶杯微垂眼眸,颔首道:“确實如此,不知你們這半月過得如何?我身體不便,也不好上門探望。”
孟陵接過話,神色低迷,“不太好,沒事做,整日在家中被爹娘嫌棄。”
其餘二人也訴苦,宋玉箫歎了口氣,目光悠長,“宋家已經完了,我爹被革職,我也在家待着。”
黎君佛不管是周身的氣質還是樣貌,與之前大相徑庭,如今看着倒是像被鬼魅吸了精氣神一樣。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眶一圈黑,面色蒼白陰郁,風吹就倒似的。
幾人格外擔憂他,但每次詢問都是得到一個沒事的回答,久而久之也沒人想要去過問了。
黎君佛陰沉沉的,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弧度,“我挺好的,多謝侯爺關切。”
話語間的親疏高下立見,林常懷動作微頓,神色淡淡,“黎世子既然沒什麼事,就回去好好休息吧,畢竟春獵不是兒戲,要當心一些才是。”
自上次他們被拒絕後,心裡多少都有些不舒服,加上仕途上的失意和家中長輩的囑托,黎君佛是徹底與林常懷決裂了。
他本就不想來這,如果不是其他三人非要叫他,他也不會踏足林常懷所在的地兒。
如今得了這話,黎君佛敷衍行禮,轉身便離去。其他三人卻是尴尬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再開口說話。
林常懷見他們如此,眉宇間湧上一絲疲憊之色,擡手壓了壓眉心,“路途忐忑,如今剛到卻是沒什麼精氣神,你們也回去好好休息,為春獵做準備吧,就别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其他三人隻得紛紛告辭,他們一走出營帳,林常懷便摔碎了手裡的茶杯,瓷器碎裂的聲音傳出,引得燕危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自始至終燕危坐在一旁都沒開口說話,見林常懷如此作為,眉頭微蹙,疑惑道:“你在生什麼氣?你同他們關系很好嗎?”
如果關系真的好,沒有一點利用,又怎麼會在那樣一個情況下提出讓人去幫忙說情?那一言不合就是掉腦袋的事情,他們都沒在意林常懷的處境和性命,如今事情到如此地步,林常懷在氣什麼?
林常懷長歎一聲,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腦海中想起昔日的歡聲笑語,“我隻是在想,人為何隻有利益捆綁在一起時,才能相處自然?而當沒有利益時,卻又棄之如履?”
“你們出身相當命運卻是不同的走向,他們曾經與你站在一起不過是因為身份。而如今他們的身份沒有你的身份高,加上家族和利益驅使,你覺得他們還會待你如初嗎?”燕危無比冷漠的指出。
“是啊。”林常懷始終不想去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人追求一生,皆是為了各自的利益。”
“夫人,我突然覺得我很累。好想睡一覺,一覺醒來後什麼也不想去回想。”林常懷擡手按了按眉心,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他們的立場不同,做出的選擇也不同,可就算如此一個人的變臉速度怎麼能夠如此快?
在他們看來,他真的就那麼不堪嗎?
“累了就去休息吧,有事我會叫你。”燕危瞥了眼他略顯迷離的神色,淡聲道:“你還有事情未完成,别因為别人的一些無關舉動,就讓你放棄多年來經營的一切。”
“不會。”林常懷笃定道:“我隻是有些被打擊到了而已,還不至于因為他們放棄我所圖謀的一切。”
昔日的歡聲笑語随着僵硬的關系而破碎,再也恢複不到如初。
*
聖上來了興趣,傍晚時分安排了宴席。禦林軍守在長平山的各個進口和出口,把長平山圍得跟個鐵桶似的,怕是連蚊子都飛不進來。
篝火燃起照亮半邊天,把酒言歡之景接連不斷,聖上此行帶了皇後,青貴妃及一位新晉寵妃。
聽說才立妃不久,格外受寵,就連皇後都在這位貴妃手裡吃了桂落。
此時聖上坐在最上首,身穿一身龍袍,臉色喜怒無常,雙眼更是陰鸷。
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周身威壓陰沉迫人,讓人不容小觑。
燕危低頭握着酒杯,眉頭輕蹙,作為上位者,這樣一個人很難想象到會是那種追求長生、奢靡過度不顧百姓死活的掌權者。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的目光也有意無意掃過他。
“早就聽聞靖武侯的夫人是位很厲害的人,你且站起來,讓朕瞧瞧。”聖上燕乾嗓音冷厲低沉,不怒而威。
燕危放下酒杯起身走到宴席中央跪下,眼中神色沒有一點敬畏,“是麼?臣倒是有些好奇,聖上說臣很厲害,厲害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