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整個身體圓滾滾的,藕節似的雙臂朝前微張,仿佛下一秒就要撲到人懷裡似的,粉白釉面暈染出她圓鼓鼓的臉頰,兩團胭脂色從鼻尖漫到耳尖,彎月眉下嵌着墨點般的笑眼。
真可愛。
她捧着娃娃左看右看,臉上洋溢着孩童般純淨的笑容。
沈浪從未在哪個成年女子的臉上見過這種笑容,讓他的心好似一滴露水落入平靜無波的湖面。
“你變了,變得比之前可愛多了。”他說。
她品了品他的話,小心地問,“之前的我……是不是挺讨厭的?”
他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你不尋死就好。”
她斟酌着開口,“其實,許郎中不是說有了他的藥雨花青能延續到半年嘛,我們不用趕路趕得太急。”
她從内心裡并不想很快結束這段旅途。
“還是盡早趕到為好,趁着宋兄還對你有情。”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卻聽得她心驚膽戰。
沈浪不清楚宋離的為人,但他對快活城有惡人濾鏡,在仁義山莊住的那段時間中,他能看出來宋離對白飛飛是有感情的,但他不确定這份感情能維持多久。
生長在那麼個賊窩中,又能養出什麼多情人呢?
白飛飛聽他提到宋離,臉白了三分,心中紛繁複雜,自己也不清楚對宋離是什麼感情了。
她愣了許久才說,“為什麼要去找他呢?你帶我就是要去找他的嗎?”
沈浪并不知道宋離曾經和她說過那般狠話,卻聽到她同白靜說,她愛宋離。
愛到甯願被母親的皮鞭抽死,也要維護他逃走。
每每回想起這一刻,他都會一瞬間清醒過來,“他畢竟是氣使,在快活城中地位不低,讓他幫你弄到雨花青的解藥,應該不難。”
她低頭沉默片刻,小聲反駁道,“可是他對他義父萬分忠心,他不會背叛他義父的。”
他見她情緒如此低沉,有些想不清楚,“你不想見他嗎?你害怕見他?”
“我……沈大哥,他早就已經放棄了我,選擇了他的義父,或許是他義父要更重要吧。”
沈浪皺起眉頭,若宋離真的能将白飛飛徹底放棄,死心塌地地選擇效忠快活王,那自己無疑問又多了一個勁敵。
他想不明白為何像快活王這樣的惡人會有這麼多效忠的人,不禁喃喃問道,“他為何對快活王如此忠心?”
“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啊。”爹與娘的意義,她其實多少有些懂。
沈浪卻蓦然醒悟道,“莫非,是快活王對待自己的孩子很好?”
這倒是有可能的,因為江湖上有另一号頗有名望的少俠,也是經常開口閉口都是“義父”的——
酒使熊貓兒。
表面上,酒使是給快活王搜羅美酒的,但其實許多聰明人都能看得出,搜羅美酒是假,借着搜羅美酒的名義,為快活王維護名聲才是真的。
不然快活城做了那麼多肮髒事,怎麼可能還在江湖中受到這麼多名門正派的認可呢?
有一大半的功勞都是出自酒使熊貓兒。
因為熊貓兒每天不幹别的,就是到處拎個酒葫蘆喝酒交朋友,若是遇到有需要幫助的人,他就撒錢幫忙,而且出手豪邁從不求回報。
如果對方詢問姓名,他必然說“我無名無姓,錢是快活王的”,如果對方詢問如何報答,他便說“這是快活城對你的資助,他日你若是有錢了,就再資助其他需要幫助的人,讓快活城将愛傳遞下去。”
說實話,若熊貓兒不是酒使,不是快活王的走狗,沈浪是必要結識這位豪俠的,可他用着快活城靠敲骨吸髓坑蒙拐騙賺來的錢沽名釣譽,隻會讓他覺得惡心。
“快活王……對自己的孩子很好嗎?”身邊白飛飛的詢問将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或許吧,不然為何宋離和熊貓兒都對他很忠心。”他說的無意,卻不想她聽得有心。
“所以,快活王是個很喜歡小孩子的人嗎?”
沈浪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又想起溪兒了。
喜歡小孩子,所以要把小孩子的頭插到刀尖上?
白飛飛見他臉色不好,便也沒再多問。
她其實也在心中猜測,為何他每次一提到快活王,都會面色不愉呢?
快活王……會是當初那個殺了他全家的人嗎?
天色已進黃昏,二人找到一家客棧。
“一盤豬血,兩碗面,謝謝。”
他的話音剛落,她便皺起了臉,小聲說道,“我不想吃豬血了。”
她知道他是為了給她補充每日驅毒放掉的血,可天天吃豬血,頓頓吃豬血,她感覺自己都要變成豬血了。
“你想吃什麼?我可以點,但豬血還是要吃的,你之前失血太多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隔壁桌的擺盤,那張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菜,香氣隐隐約約飄來,香得人止不住流口水。
啊,又是想念朱七七的一天。
“不用了,我也吃面就好了。”她讨好得沖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