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爻自幼沒見過父母,去了緬國之後,隻有一群過命的兄弟。每次有兄弟離世,他總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他時常想,為什麼走的人不是他。
走到顧景淵面前,時爻眸色認真,“需要幫忙嗎?”
顧景淵眉梢微挑。
時爻從顧景淵的書架上拿出一本習題冊。
顧景淵瞥過“大學物理”四個字。
時爻坐到顧景淵身邊,“我想學。”
隻有學習,才能轉移顧景淵的注意力。
顧景淵單手按住左耳,說了句,“等會兒。”
時爻以為顧景淵是在跟他說。
結果顧景淵剛說完,拿過一支筆,就在紙上飛速寫起一串複雜的公式,“量子學……”
時爻湊近顧景淵,對方身上有着薄荷的清香,他下颌分明、線條流暢,燈影之下,盡顯從容與優雅。
時爻:“你會孤獨嗎。”
顧景淵:“?”
時爻擡手摟住了顧景淵的肩頭,湊近了些,他的鼻尖與顧景淵隻有幾厘米之隔。
時爻不适時宜地被顧景淵高挺的鼻梁吸引,思緒天馬行地想,鼻梁高,那玩意兒也大。
李秘書不适時宜地打開房門,突然說:“白泫先生的房間收拾好了,他回來就可以住了。”
李秘書收拾房間不是為了清空兒時的回憶??
說到一半,李秘書忽然頓住,低下頭默念“我是誰我在哪我不存在”。
顧景淵看了一眼肩膀,挑眉,“所以你這是?”
時爻尴尬抽回手:“……”
*
第二天,時爻去了學校,老師開始針對昨晚的題進行講解。時爻第一次感覺走到了所有人之前。
曲華清湊到時爻跟前,眉飛色舞,“爻哥,摸狙去嗎?”
時爻微垂眼,瞥過曲華清興味盎然的臉,他掐了煙,默許了。
曲華清帶着時爻來到學校後門,這裡是學渣們逃課的翻牆聖地。
“爻哥,你踩我的背跳出去。”曲華清紮好馬步。
時爻助跑、借力,躍上了一棵樹,把手遞給了曲華清,“上來。”
曲華清眼睛發亮:“爻哥牛逼!”
……
“爻哥,你不去網吧嗎?”曲華清微愣,“難道是去找顧學神?”
時爻戴上V字黑色面罩,“不是。”
“你騙人——”曲華清像被渣了一樣嘤嘤哭泣。
時爻:……
曲華清的哭訴引來路上無數人的圍觀,時爻一把按住他的後頸,強行把曲華清塞進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去去去去去、哪?”
時爻:“華興醫院。”
曲華清慘叫,“爻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質疑你的決定,不要把我丢到精神病院啊啊啊——”
……
華興醫院。
來接待時爻的,還是上次那個男護士。
男護士的目光鎖定在曲華清身上,曲華清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怎麼感覺下一秒就要被抓進去了?
男護士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就算您是時少爺,我們也需要尊重病人的隐私,不能随意參觀……”
時爻把曲華清朝前一推,“我朋友來了,帶他認認路。”
曲華清:???
慌亂之中,曲華清露出了手腕上的百達翡麗。
男護士話鋒一轉,“醫者父母心,難得有病人願意直面自己的病情,提前了解環境是應該的。”
曲華清對未知的精神病院充滿恐懼,屢次想回頭解釋,都被時爻叉着往前走。
住院區極其講究,格局方正,灌木叢修建得整整齊齊。
時爻駐足在石子路前,依靠灌木的遮擋,視線投向了不遠處。
顧家老夫人蜷縮如一隻風幹的果子。
而顧景淵白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筋肉分明的小臂。陽光從紫衫木的縫隙裡漏下,在他身上灑些晃動的光斑。
“我們和時家的合作已經走上正軌。”
老婦人渾濁的目光有了一絲清明,輕輕點頭,随即似是想到什麼,倏地一頓,“你打算怎麼處置正德?”
顧景淵微微彎身,替老婦人整理羊毛毯,“他不給我活路,孫兒也是走投無路了。”
老婦人攥緊鵝黃的毯子,幹枯的手臂此刻輕微顫栗起來。
“幹淨一點,不要有任何的痛苦。”老婦人顫聲。
顧景淵:“孫兒明白。”
老婦人緩了緩,聲音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你從小就目睹了你父親因為占有欲,如何虐待你的母親,你……有喜歡的人嗎。”
顧景淵沉默半晌,沒有說話。
老婦人不安地捏緊羊毛毯,小聲問:“那你喜歡的人,在做什麼?”
顧景淵一頓,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時爻在瘋狂趕作業的場景,唇角微咧。
……
曲華清震驚,“顧學神的家人住在這裡?!”
時爻默認了,他對曲華清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曲華清立刻拉上嘴巴的“拉鍊”,“爻哥你放心,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時爻:“你派人幫我關注着顧老夫人的病情,有什麼情況,立刻向我彙報。”
曲華清那股玩世不恭的模樣退去,嚴肅道:“是。”
……
顧景淵推着輪椅,似是聽到什麼聲音。
他突然回頭,灌木林傳來沙沙的樹葉聲,金黃稀碎的花藏在綠葉之間,可樹林中隻有一個男護士。
顧景淵按緊輪椅把手,伸手解開襯衫衣領處的兩顆扣子,他剛才怎麼會以為看到了時爻?
顧老夫人似乎察覺到了異樣,回頭,“發生什麼事了?”
頓了頓,顧老夫人難以啟齒,“看到誰了嗎?你父親總是在午夜時看到你的離世的母親,可是,她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了……”
老婦人仍在喃喃,開始神神叨叨,“隻有對深愛的人,才會這麼執着吧?我也時常能看到你的爺爺。”
顧景淵陷入了沉思。
……
男護士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看着兩個猛地蹲下來的人。
他由衷覺得,跟這兩人相處,正常人都會變成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