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厚的聲音響徹城郊,邾城軍迅速加入戰場。
荊州軍早已疲憊不堪,大部分人心裡明白,援軍已至,他們恐怕毫無勝算,于是便開始往南線突破,意圖撤退。
沒成想,最先撤退的荊州軍卻一個個倒了下去。
竟是甯風帶着平城駐軍守在南線,早已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一時間,荊州軍陷入了絕境,戰争也很快就接近了尾聲。
震天的厮殺聲褪去,刀刃與重甲的交鋒落幕,四周依然有嘈雜人聲,卻又像是陷入了死寂。
屍山火海之中,勝軍架起火把,開始善後工作。
周其钺主持完大局,天已蒙蒙亮。
他正準備去牢裡處理陸岐,卻見甯澤也在一旁忙前忙後,于是叫住他。
“顧雲如何了?”
——
還未進入平城地界,周其钺便讓隊伍停下來。
此處是平城邊緣地界的一處密林,周其钺走出馬車,動作利落地披袍帶甲,翻身上馬,随行軍衛迅速跟在他身後。
他肅着一張臉,眼神銳利,周身氣質與方才在馬車裡截然不同。顧雲感受到了事情的非比尋常。
正想問他如何安排,周其钺卻仿佛讀懂她的心思一般,“此處安全,你留在這裡,等甯澤來接你。”
随即點了點流光和一個軍衛,“你們也留下。”
“是。”
不多時,一隊車馬馳來,人馬配置,馬車形制竟和他們極為相似。
而随行的軍衛們身着盔甲,臉龐皆隐于其後,隻是一個個名為“周其钺親衛”的符号。符号是沒有面孔的,盔甲之下是誰,從來不會有人注意。
于是“周其钺一行人”就這麼大張旗鼓地駛離密林了。
不多時,周其钺也帶着身後那隊人快馬離開了。
馬蹄聲疾馳的轟鳴散去,世界隻剩下極緻的安靜。
顧雲心跳不已,不知該如何度過這段等待的時光。
說實話,她是怕的,雖然當初和家人一起從戰争之手中堪堪逃離,但她從未直面過戰火。她能感覺到,周其钺奔赴的前方,必然是充滿了刀光劍影、斷臂殘骸的。
她隻希望甯澤可以快點來,她想立馬回到甯靜溫暖的雲晖院去。
流光看到方才那一行車馬駛離,心裡充斥着不安,随即心念一動,将目光移到馬車之上。
此時四下無人,若是這個奪了陸娘子寵愛的罪魁禍首死了,也沒人會發現的...對吧?
流光想着,不由得呼吸加快,渾身戰栗。
終于,她慢慢走了過去,聲音輕飄飄的。
“我上去服侍顧娘子吧,她一人在馬車上,也不知是否害怕。”
軍衛守在一旁,不置可否。
顧雲聽到流光的話,連忙上前推開車門,雖然她們互相看不慣,但是這種時候有人相陪始終是好的。
未曾想,迎面而來的卻是尖利的發簪!
顧雲反應極快,制住她手腕一把便推開了去。正欲呼救,拉車的馬卻突然發出吃痛地嘶鳴,又飛快地拉着馬車狂奔走了。
“救命!”
顧雲的慘呼消散在風中。
軍衛沒想到變故突生,一眨眼的功夫馬兒竟莫名其妙開始發狂。他極力追趕,車上的人萬不能有閃失!
顧雲在颠簸之中勉強扶住了馬車壁,艱難穩住身形後,費力地去抓缰繩。
天色已經昏暗,可馬臀上插着的東西卻格外顯眼——那是流光刺她的簪子。
軍衛極力追趕,最終卻隻能眼瞧着馬車駛入密林深處。
他有些洩氣,若是顧娘子救不回來,此事的罪魁禍首可不能放過。他記得,事發時那個小丫鬟說要上去陪顧娘子。
軍衛沿着記憶往回跑,終于回到了那處。
未曾想,那小丫鬟雙目圓瞪,身下湧出的血迹已經深深滲入土地。他上前探了下鼻息,她竟是已死不瞑目。
恐怕是做了瘋馬的蹄下亡魂。
軍衛思忖片刻,複又往回城的方向去了。
另一邊。
顧雲從來沒有和馬交涉過,費勁拔掉簪子後,吃痛的馬兒卻依然拉着她朝未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一路颠簸中,顧雲隻覺自己快要散架了。
更讓她絕望的是,她漸漸聽到了厮殺聲,密林之外已經開始了戰鬥!
若是馬車沖到戰場之上,今日她必死無疑。
但顧雲還不想死!
她換了個姿勢,趴在馬車上穩住身形,用力收緊一側的缰繩。
就算無法勒停瘋馬,至少也得讓它轉個方向,别再直愣愣地沖向死路。
然而,此時的顧雲早已力竭,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撼動馬頭的方向。
馬車依舊颠簸着,顧雲的身子不斷被抛向空中,又砸向車壁,她的手卻始終未曾松開缰繩。
鮮紅的血液不知何時浸濕了手中的缰繩,顧雲的手掌傳來鑽心的疼痛。
怎麼辦?她快不行了...
漸漸地,顧雲的手脫力松開,轉而用力扣住車壁。
既然瘋馬不停,與其和它同歸于盡,不如拼死一搏與它脫鈎!
她盤算着,緊盯着兩側地形,準備擇機一躍而下。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道介入,瘋跑的馬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終于在沖出密林之前停了下來。
顧雲虛弱地撐起身子,看清了那個制住瘋馬的人。
竟是王載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