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先生真有此念,如此一來,她便是歪打正着,省下不少顧慮。
心緒忽然變得大好,至少當下,行刺之舉未被府衙查出端倪來,楚輕羅回坐書案,定心抄寫起書冊,将書中的一筆一劃抄得清晰,不帶絲毫馬虎。
如今先生已将她留心,此乃天意相助,接下來的事,就要看看先生如何上鈎了……
燭火映照着女子如畫容顔,玉面淡拂,偏染有百媚千嬌。隻是嬌色之下藏着萬劫不複,随着燭光搖曳于夜色中。
兩日一晃而過,隔日午時風和日暖,碧空萬裡如洗,府院中的花草落下晨露,四處紅飛翠舞。
楚輕羅恰好寫落末尾字句,窗外響起輕緩跫音,似一陣柔風拂過,連同檐下銅鈴也蕩開清脆輕響。
這步調她仿佛在何處聽過,卻莫名回想不起。
直至房門被輕叩,她輕盈打開,才憶起這步子為何熟悉。
門外站着清皎若月,冰寒如玉的身影,公子玉冠白袍,頗有一分仙風道骨之感。
他像是及冠未久,微許少年之息猶未褪盡,可面容偏生得冷。
不少姑娘聞聲趕來,停于不遠處偷瞧着熱鬧,眸光不約而同地落于這抹明麗之色上。
“先生。”楚輕羅良晌退步在側,為眼前的公子恭敬而讓。
然他僅是垂手而立,似守着禮節,不入女子閨房一步。
他低望身前姝影,道明了來意:“禁足之期已到,我來聽聽你反省得如何。”
“學生知錯。”聞言,她忙恭順答着,埋頭低喃,像是真知曉了前兩日所犯的過錯。
端身若玉樹,将閨房外的散言碎語抛諸身外,曲寒盡面色微冷,嚴厲相問:“錯在何處?”
她見勢謙卑地行拜,靜思後俯首答道:“未經先生應許,偷跑去議事堂竊聽先生與知府大人商談,此為過錯之一也。”
“做了錯事,還教唆同門一道而行,乃過錯之二。”
答完問語,楚輕羅便一動不動,謙順地待先生回話。
可跟前公子半晌未語,隻悄無聲息地将她打量。她被迫擡眸,直撞入他深不見底的清眸裡。
“還有呢?”正想避開視線,她恍惚間朝下一瞧,耳畔忽飄來清冽的語聲。
還有?還有何過錯可言?
她不覺怔愣,除此之外,實在憶不起犯了何等大過。
莫非先生所指,是她在城南行兇一事……
如若不是指這件事,先生因何咄咄逼人,容顔還森冷得讓人顫上幾分。
命她衆目睽睽下道出逞兇罪行,這位先生怕是瘋了不成……
楚輕羅凝滞片晌,心上百味雜陳,再次擡目相望,眸色似泛有粼粼微波:“還有的……學生想不着了。”
雙眸仍舊透着寒涼,眼底有一汪冷潭,公子冷哼作罷,凜聲又落一語。
“反思不足,明日課前來一趟偏堂。”
“學生謹遵先生旨意。”現下也隻能照先生之意而行,她順從地俯身拜别,觀望這道無瑕清姿穩步走下樓閣,神仙玉骨般的人影消逝于拐角處。
畢竟司樂府是曲先生的一言之堂,想得這栖身之所,入宮雪恨,她是該聽從先生的。
待先生走後,周圍言談聲漸起,圍觀者毫不避諱地将她談論。楚輕羅聽着字字言論無動于衷,從容地踏出寝房,一眼便望見向她揮袖的俏麗丫頭。
她淺笑着行步而去,四下非議不絕于耳,心感名門閨秀大多是閑了些。
一位從未聽聞名姓的學生,竟能有先生來樓閣照看這樣的厚待,宋嫣好奇極了,朝旁問那女子的來曆:“她是哪家的姑娘?犯錯被禁了足,還能讓先生專程來解禁……”
穆婉娴颦眉細思,在記憶中模糊想了幾瞬,緩慢回道:“她好像叫楚輕羅,是楚家的次女,也不知是何緣故能進這司樂府學琴。”
曲先生雖不看高低貴賤,可進司樂府的門檻卻不容小觑,尋常百姓家的姑娘根本無資格能進這府堂,何況還是個庶女。
“楚家?我都沒聽說過,還是個次女……”聽罷立馬冷笑出聲,徐安遙立得傲然,瞥望樓閣上此刻置若罔聞的嬌影,目光不屑至極,擡聲輕蔑而喊。
“壞了府邸的規矩,惹惱了先生,還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見了真讓人煩心……這般自以為是,不如早些趕出府才好!”
話語一聲聲地回蕩于耳廓邊,連不作理睬都不能,孟盈兒受不下此氣,轉身愠惱道。
“你們不能這麼說輕羅,輕羅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