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枉為人師,竟有那荒唐妄念,真當無恥可笑之至。可那玉軟花柔似藤蔓纏至心頭,他不得掙脫,亦不願脫身,陷于其中,不能自已……
他似乎……也不想讓那道柔色悄然離他而去。
這場春雨持續了許久,至隔日午後,仍有微雨空濛而落。
自昨日入宴名冊已定,楚輕羅便未打算再去偏堂。在閨房休憩到午時,走出雅間,她才覺有些異樣。
府中閨秀三三兩兩地圍于檐下,似談論着何事,分明已到了堂課之時,卻無人行步去正堂。
她心生疑慮,問向獨自待在樓閣一角的孟丫頭:“已是課時,怎麼沒有人前去琴室?”
望見是她走來,孟盈兒憶着方才所聞,緩聲回道:“先生臨時延遲了課業,撐着把傘便出府去了。據有人說,先生朝着西巷口方向去,也不知去往的是何處。”
西巷口……
當初以楚家次女的身份入得司樂府,所道的居住之所正是西巷口處。
又念起先生在傘下信誓旦旦地言道,他會去向所謂的家父說情,她瞬間一怔,知他是去了楚宅。
那人竟是為一名不起眼的學生,連堂課也不上了,勢必要将她留住。
“借盈兒的油紙傘一用,我定會還。”
楚輕羅忙取上一旁的紙傘,快步行入細雨中,不顧府規踏出府院,逆着斜風向西巷而行。
“輕羅,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眼望她撐傘匆匆離府,孟盈兒心急如焚,卻隻能待于府内候她歸來。
巷陌内更添涼意,順着巷道七彎八繞,再過幾個拐角,她來到一處宅邸,匾額上寫“楚宅”二字,頗顯幾分氣派。
這般冒然造訪,她始料未及,原以為先生是随性而語,不料他竟真的登門拜訪。
宅内雖都是她的人,可難免會被瞧出端倪,露出馬腳來。
她端步推門而入,真見着曲先生坐于堂中,與楚父楚母言談甚歡,身側案幾還放着茶盞。
楚輕羅一理思緒,從然進了宅堂,打斷談論之言:“先生來家中拜訪,也不與學生說一聲,此般也太無禮了些。”
瞧她冒失闖入,楚父一撫長須,頗為嚴厲地回道:“曲先生難得到家中,你怎能沒規沒矩。為父是怎麼教你的,對先生是要萬分敬重。”
“女兒知錯。”見勢忙立至一側,她順着禮節恭然一拜,垂首未再語。
“今日上門的确唐突,曲某給二老賠不是。”曲寒盡容色疏冷寡淡,與素日幾乎無異,卻又有絲許不同,猶如不經意放低了身段,正色裡透着些好言相商的氣息。
“隻是這學……楚輕羅還是要上的。她的琴藝曲某十分了然,令家小女是可塑之才。”
楚父聞語欣然一笑,瞥目看向壁牆邊的明豔玉容:“能得先生贊譽,還真令我等受寵若驚。”
“待曲某再教些時日,她定能有所成。”不願放棄,曲寒盡起身行上一揖,恭敬道。
“故而……曲某望二老,将退學一事再作思量。”
哪受得下大司樂肅穆一拜,況且此人如今還是隴國公主的先生,楚父随步站立,敬重相語:“曲先生親自登門拜訪,我等自然會斟酌一二。”
“二老能如是想,便再好不過,”深眸湧了些清明,他回望那嬌姝,示意她一道歸去,“曲某告辭了,楚輕羅便随曲某一同回府。”
“先生可否先回府去,我與家父家母再說上幾句話。”
昨日好不容易陷入僵局,她才不想與此人獨處,加之她确是有話要和“二老”相言,當下是定要拒的。
楚輕羅朝先生俯首,讓他先行一步。
他沒有強求,若清風明月般出了宅院,連背影都令人想到寒冬枝頭的冷霜新雪。
等此身影徹底走遠,她才趕忙向楚父楚母行禮,擾了二者清靜,着實要賠個不是。
“此番給二位又添麻煩了。”
楚父見狀心下一驚,忙上前扶起,一望旁側楚母,恭聲道:“公主這是哪裡的話,能為公主盡上綿薄之力,已是我等的榮幸。”
這楚家乃是隴國之人,她曾于破城紛亂下救了楚宅長女一命,于是,這二老便收她作義女,方便隐姓埋名度日。
一斂在先生面前的嬌柔之樣,楚輕羅冷然伫立,目光望向院中花草:“這曲先生有些難對付,行事極有自己的章法,不論我如何懇求,他都是寡淡無念……”
“不過快了,一切都快了……”她念念有詞,鳳眸藏了一絲笃定。
楚父不解何意,思索良晌,謹慎問着:“公主所說的‘快’,是指何意?”
悠閑眸色裡掠過幾縷興緻,她微眯起雙眸,唇角掩不住得意之色。
“一位與世無争,潔身自好的男子,為女色跌進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