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撫她桃面,忽見一把大刀毫不留情地飛來,風昑慌神一躲。
刀刃上的寒光映照出如水月色,直直地釘在了樹幹上。
此刀一劈而過,便将他和公主間的身距瞬時分開,男子陰冷地回望那傷勢還未愈合的凝竹,玩世不恭的面顔又暗沉下來。
如若躲避不及時,那刀刃真就能奪人性命,風昑眯眼而望,看公主在此,才未向女子還手。
“我與主上調情,你來插手作甚?”
“主上也是你能戲弄的?”凝竹不甘示弱地冷聲反問,手捂着傷口,吃痛地站直了身。
區區一個拂昭右使,竟來管這等閑事,風昑平日便對凝竹不待見,此刻更甚。
他凝了凝眉,戲谑般回道:“你從哪看出我在戲弄?我是真心相待,對公主的情意豈是你能明白的……”
“哼……”走至大刀一側,凝竹隻手取下,額汗雖未止,氣勢卻不輸分毫,“真不真心我尚且不深究,你敢對主上不敬,我扒了你的皮!”
“這天下女子哪有像你這般粗魯的,我所見皆是柔情似水的姑娘,沒有一人同你一樣惹人嫌……”風昑嫌惡一歎,佯裝思忖之樣,大悟般諷笑着。
“哦,我忘了,你壓根就不是女子。”
此二人若見上一面,可吵上三天三夜,楚輕羅暗自扶額,任他們争吵,覺林間的寒意重了,便想下山就寝去。
“敢問你們二位吵夠了沒?”從容自若地将藥物放入雲袖,她輕理薄裳,閑散地道上一别,“沒吵夠繼續吵着,我容你們在深山野林吵一整宿,我便不在旁觀着了。”
凝竹斂起憤意,朝她恭送道:“主上慢走,當心夜路。”
“入睡前記得多念屬下幾回……”另有那男子玩味添了句。
楚輕羅聞語低笑,不慎在意,回到樓閣便入了淺眠。
那一夜她驚醒數次,國破家亡,滿地殘骸之景再度現于夢裡。
仇恨日漸深沉,烙進骨髓,不可救藥地将她圍困。
快了,籌謀多年,大仇就快得報,至少那孫重要付出代價,以雪她心頭之恨……
噩夢似纏于每一夜,纏于各處清夢裡,她索性沒再入睡,平息着萬千繁緒。待到東方既白,曉霧彌漫時,她便去琴堂練上幾曲。
某日朝晨,正巧見這抹嬌色走出閨房,想下閣樓一側的樓階,孟盈兒忙開口喚住,怕是瞧錯,又揉了揉雙眼:“這才清早,輕羅要去往何地?”
楚輕羅聞聲止步,見丫頭睡眼朦胧,嫣然答道:“我去琴室練一練曲。三日後便要随先生入宮了,我總不能拖着大夥兒的後腿。”
“可這也太早了,連早膳都還沒送來……”孟丫頭遙望正泛白的天際,不由地欽佩起來,“你這是為了練曲茶飯不思,先生見了定會欣慰。”
“他才不會……”低喃地回上幾字,她垂目苦笑,似有難言之隐不曾道出。
面前姝影許是真與和先生鬧了脾氣,回想先生在堂上的黯淡之容,孟盈兒大抵是能猜出一二,至于是因何事争吵,就不知所然了。
丫頭彎眉一笑,讓她放寬了心,順勢為先生再說上幾語:“你莫看先生平日嚴肅,他低眉輕笑時比天上圓月還要奪目,我見過。”
思緒霎時回到多年前的深巷,孟盈兒憶起當初所望,一瞥驚鴻,便再難将先生忘卻。
“那日他駐足于東市一處琴坊,我恰巧路過,我便見他微俯着身,指尖輕掠琴弦。聽到某幾個音色時,先生心緒暢悅,像極了不染煙塵的神仙。”
這丫頭原是一見鐘情……
楚輕羅瞧着眸前俏色眼底泛着柔和漣漪,知孟盈兒是真對曲先生傾慕了許久。
“所以你愛慕先生,才下了決心來司樂府學琴。”打趣般輕揚黛眉,她意有所指地回着話。
孟丫頭頓時紅了耳根,低下頭額,半晌嘀咕着:“輕羅莫将我的心思說透了……”
“不多說了,我真要去琴室習曲,晚些時候再和你話閑。”
眸光再投向空曠冷清的琴堂,宮宴在即,還需再多作些思量,楚輕羅匆匆與丫頭暫别,邊思索着,邊朝正殿走去。
倘若曲寒盡來日真将心歸在她這裡,也不知那丫頭是否會記恨……如此一想,她又生出幾分憂慮。
瞧丫頭每每道起先生時的神情,别提有多歡愉,若知曉先生是她使着計策奪來,孟丫頭恐是會恨上一陣。
不過無妨,她本就是為雪恨進的司樂府,那些所謂至心誠意,所謂山盟海誓她本不在意。
丫頭将她恨透了也好,将來就不會被卷入其中。
步入正堂,她仔細觀望各瑤琴的擺放之位,鳳眸輕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