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姝雖平日驕縱,卻也到底不敢在謝煊面前太過,于是便有些不服氣地噤了聲。
身邊兩人靜了,謝煊卻忽的有些心煩,喚身側小富子過來傳菜後道:“着人去看看鎮西王到哪了,若是再不來,今日的好酒便不用給他留。”
“皇兄,時占什麼時候惹你了?”謝凜有些一頭霧水,“……咱們似乎也不趕時間啊?你何時性子也跟時姝這般急了?”
“你話太密,聒噪。”
“可我不是一向如此麼?怎的偏偏今日……”
機敏八卦如謝凜,很快便想起之前宮裡宮外關于面前這兩人的傳言來。
難道是皇兄方才聽她左一個夫君,右一個夫君的,所以吃醋了?
謝凜一副“我懂”的表情,悄聲對程時姝道:“……你那夫君屬實是不識擡舉了,咱們堂堂太子爺叫他吃飯,遲到了不說,還讓你過來婦唱夫随,難不成是有意顯擺給我皇兄看……”
“羨遊這張嘴若是能少說兩句,那文相家的姑娘,或許也不至于要退婚。”
謝煊性子清冷少言,很少與人辯白,但隻要一開口,便是蛇打七寸。
“……不是,我的親哥哥,咱倆多大仇啊?”謝凜被戳了痛處,氣得差點彈起來,連對謝煊的稱呼都換了。
謝凜出生前便和文鸢定了娃娃親,隻待離宮建府,便可娶她過門。可随着他年歲漸長,眼見着就可封爵,那女娃卻不知從哪聽說了他的那些韻事,竟在自家鬧起來,死活不肯嫁他。
原本吧,他也并沒有很想娶妻,既然母皇有意,那便依了便是。可文鸢這麼一鬧,母皇便越發對他失望,直斥他平日便離經叛道,有辱皇威才招緻此果。
好在那娃娃親不過是當時口頭一說,母皇亦不是強臣所難之君,那婚事便也不了了之。但也是自此事起,母皇似是放棄了管束他,他也就越發随心所欲了起來。
隻是每每和狐朋狗友出行遊玩,那美酒美人、觥籌交錯之間,一有人打趣着提起此事,他都要淪為笑柄。
想他風流倜傥、名聲在外,居然被一個小女娃嫌棄,這可真真是一樁傷心往事啊。
謝凜吃了癟,頓時也沒了聲,屋裡一時氣氛詭異,靜得出奇。
轉眼,謝凜見程時姝正微眯着眼歪在椅上,肆無忌憚地打量着皇兄。
*
程時玥手中抱着小白狗,跟随延慶來到胡同中的一處不起眼的民宅。
開門之人是個鶴發童顔的瘦小老頭,延慶簡單說明了來意,那老者看了便揮了揮手,示意他三人進屋落座。
程時玥看他那模樣,并不像是正兒八經的醫者,但延慶卻對他很是恭敬。那老者轉身拿出一排針來,命程時玥捉住小狗的四肢,随後竟像治人似的,開始給小狗施起針來。
她不懂醫術,卻也能看出他出手利落。小狗還沒來得及叫喚,便已受下幾針。不多一會兒,它的精神頭竟比之前好了許多。
他又細細清理了一番傷口,後又回房拿了一瓶藥膏,用以塗抹患處。
弄完這些,天色都已經開始黑了。
“身上其它處倒無大礙,隻是眼睛受了擊打外傷,需得至少用藥半月。隻是要照看好它,莫要繼續磕碰到患處。”
那老頭交代完,便有些傲然地伸出手來,朝她比了個“三”的手勢。
程時玥正待思考這是什麼意思,延慶卻已會意,忙伸手摸出将三兩銀子,放在櫃台上:“代我家主子謝過您老人家。”
程時玥有些恍然,亦行禮為謝。
那老醫者聽了延慶的話,竟似乎有些意外,旋即轉目細看了程時玥兩眼,又呵呵一笑:“不必客氣,老朽不送。”
待出了門去,程時玥便示意青橘拿出錢袋來:“延慶公公,方才勞您破費墊付,這點心意還請您收下。”
青橘有些勉強地将銀子遞給延慶。
那是一袋碎銀,雖不多,卻也是超過三兩有餘,這黑心老者就紮幾個針,怎的就敢如此獅子大開口。
面前這公公在宮中伺候慣了貴人,又怎麼會想到,像二小姐這樣不得寵的庶女,日子過得有多尴尬,磕磕巴巴地領幾兩月銀,還要被府中各種克扣。
一隻柔軟白皙的手伸過來,按住了她的。
青橘擡眼,見是二小姐正安撫自己,眼神似乎是在要她不要計較。
程時玥知曉這丫鬟心裡所想,但不要緊,這些身外之物她,不會比一條生命重要。
延慶卻是拱手推拒:“害,程二小姐千萬不必客氣,咱們一同侍奉殿下,這點小錢怎能挂齒。”
這錢,他自是不敢收的。
打小就跟在殿下面前伺候,殿下一擡眼,他便知道殿下要說什麼話;殿下一擡腿,他便知道殿下想去哪兒。
方才殿下進那清風明月樓時的回頭一瞥,旁人看不出什麼意思,他可是明白得很。
分明是示意自己要打點好這邊。
要是這點眼力見都沒有,他還怎麼侍奉殿下?
“程二小姐,殿下今日在外有要事,奴才這下還要趕着去跟前伺候……那您不如就早些回府去?”
要事……原來見嫡姐是他的要事。
程時玥點了點頭,謝道:“實在是叨擾公公了,公公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