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占便走到程時玥跟前,對程摯道:“嶽父大人,萬一小姨子說的是事實呢?您就這麼信不過自家女兒?”
程摯雖是長輩,女婿鎮西王卻在西北擁着十幾萬兵馬,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就連女帝讨論朝中要事,也都要詢他意見。
見女婿此番為她發聲,程摯不得不掂量一二,于是道:“賢婿所說也不無道理,可來者是客,肖家小姐到底是在侯府破了相……”
“與你無關的事,你來插什麼嘴?”程時姝擠到時占身邊,小聲嘟囔表示不滿,“你若再這樣,今夜可不要來我房裡。”
“真的假的?”時占黝黑俊朗的臉上露出毫不在意的一笑,“那便不去。”
轉而卻是朗聲道:“肖大小姐,你可知那袖珍的妝奁,是西域進貢而來,統共隻有兩個,其中一個,聖上賞給了公主。試問肖小姐,你是憑何能仗着有錢就能買到?”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程時玥臉上。
有驚訝的,有猜測的,有将信将疑的。
“得了吧,時季謀,我看你當真是瘋了。”程時姝忍無可忍,嬌聲道,“我這庶妹是什麼身份,生母乃一白丁,你卻将她與公主作比?要麼你說說,聖上憑什麼賞她此物?就憑她這張狐媚子臉麼?”
嫡姐雖是和丈夫說悄悄話,但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叫在場的人全都能聽見。
一言既出,程時玥隻覺得臉上如挨了一記耳光,火辣辣的。
“說得有理,這宮中當差的女官那麼多,憑什麼賞給她?”
“想來鎮西王妃時常出入宮禁,都沒份呢,輪得到她?開什麼玩笑。”
袖中的手緊緊握住那妝奁,指甲用力嵌入手背,程時玥才能稍稍不讓自己發抖。
為避免卷入内宅的龃龉,也為與人為善,她連最好看的衣裳也沒有穿,可這分明也是她的生辰啊。
她隻是想在這特殊的日子裡,好好犒賞自己一番,便用了這新的眉黛與口脂,卻還是沒躲過被人架在火上烤。
“時玥,他說的可是真?”程摯聽女婿說得有闆有眼,不像有假,連忙追問道,“你倒是說話啊!”
程時玥依舊沉默。
她要如何說出口?難道說此物是聖上賜給殿下,殿下又賜給她的?
那無異于将她與他的關系公之于衆!
大楚民風雖較為開明,允許尋常百姓私定終身,可她生在這樣自诩勳貴、慣愛彰顯自己比小民更恪守禮法的門第中,若是今日真的說出來曆,她要如何自處,殿下又要如何自處?
沈氏拱火道:“二姑娘且快說吧,又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有什麼不敢說的?”
衆人連聲附和:“是啊,說吧,大家都等着要說法呢,不肯說,怕不是有鬼?”
女兒的倔強叫程摯在人前臉面盡失,他黑了臉道:“若是不說,那便上家法。”
“好,我說。”
程時玥想起他曾經說,東宮會是她的靠山。
真的是麼?若是今日叫人知道,他會如何?
她不敢想,卻自知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
程摯目光緊緊盯着女兒一張嘴,此刻衆人都意指女兒偷盜宮中财物,他自認逼她說清,也是為了她,為了整個侯府的聲譽。
如今他爵上加官,烈火烹油,嫡女嫁作王妃,有多少雙眼睛都盯着他侯府?
表面這些同僚都是來賀喜慶功,實際卻又有多少人,巴不得他侯府鬧出點事來?
無人關心程時玥嘴邊露出的平靜笑意,似嘲諷,似歎息,似解脫。
她深吸一口氣,正待開口時,聽見門外傳來一聲響亮的通傳。
——是宮裡來人了。
皇帝的封賞是無上尊榮,這場争執當即被迫中斷,所有人皆随程摯去院中聽旨。
來的人是延秀嬷嬷,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朕聞禹抑洪水以安九州,周公導川渎而利萬姓。今工部侍郎、永安侯程文遂,督造石閘十有二座,開渠三百餘裡,使榆州州七縣萬民得以生息。又持聖谕治疫有功,德被生民。特賜:金五十镒、内造雲錦五十匹、禦書“安瀾柱石”匾額……”
延秀讀到此處頓了頓,轉而望向程時玥:
“其女程氏時玥,幼習詩禮,長通經史。面陳谏朕,朕嘉其忠直。茲賜号“寶珠”,賞永業田5傾 ,受縣君封——”
程摯聽到此處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