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蕭北辰走過來的氣息,下意識反擒住他的手。
睜眼,他手中拿着一片樹葉。
“她教了你一身功夫,卻什麼都沒教給我。可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蕭北辰收回自己的手,将樹葉攥在手中,“她有跟你提起過我嗎?”
桑瀾想了想,從前的記憶模糊,但那次應當也算吧。
“師父讓我,試着和你做朋友。”
“她說,你不是個壞孩子。”
多年來積攢的恨意與委屈如數瓦解,桑瀾琥珀色的眼瞳太過真摯,蕭北辰隻覺得自己的臉在燒。
母妃說他,不是個壞孩子。
不知何時,一滴眼淚從他眼眶中滑落,桑瀾接手住了那滴眼淚,她說:“我夜裡做夢,總是哭醒。那天我哭醒後,見到了她,她當時也哭了。”
“你和她長得很像,她哭,我難受。你哭,就好像她在哭一樣。”她的手心裡放了一顆蜜棗,遞上前來,哄他,“表哥,吃蜜棗,不哭了。”
他震驚地看着面前的桑瀾,她眸中也氤氲出淚花。
“這是母妃以前哄你的法子嗎?”蕭北辰将蜜棗含入嘴裡,盼了十來年的甜滋味,是這個味道麼,蜜棗在唇齒間打轉,怎麼會不甜呢,他脫下鞋,背對着桑瀾,像隻小刺猬,蜷縮在留有母妃氣息的床上。
桑瀾坐在桌邊,燈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影子蓋住了床上的小刺猬:“有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蕭北辰望着她的影子,兩人沒再說話。
油燈燃盡,桑瀾起身離開。
在離開前,她抽走蕭北辰懷中酒壇,再将他身上被子往上提了提。
翌日,端親王與蕭北辰上朝,蕭夏彤去學堂上學,楊姨娘沒來擺長輩的架子。蕭北芸更是不曾露面,但托人送來一件狐氅大衣,說是聽她快回來,特意去定制的,衣領上繡了一朵梅花。
小柳被公主留在端親王府,也曉得了桑瀾的真名:“小瀾姑娘,今日你想做什麼?”
桑瀾穿衣不肯讓旁人來,但她不會京城裡流行的頭發樣式,所以小柳替她梳頭。
答的幹脆:“出府玩。”她手裡捧着一個盒子,這裡頭是她帶在身上的全部身家,其餘存在錢莊裡。
公主府和宮裡賞賜的那些,她全都沒帶走。
小柳:“我去叫馬車。”
桑瀾沒覺着有何不妥:“小柳,你說我住這,每月交多少銀錢合适?”
小柳滿臉複雜:“小瀾姑娘,你怎麼會想起來給端親王府交銀子呢?”
“此前住公主府,是因為我救彤彤,她出醫藥費是應當的。但這裡不一樣,我隻是王妃的親戚,又不是王爺與王妃的孩子。借着親戚關系,賴在人府上白吃白喝?不妥。”
小柳問:“姑娘想用什麼法子掙錢?”
桑瀾跟小柳細說自己的盤算:“打獵,我的箭術尚可,我準備出門買把好弓,再去這附近的山上獵些有價值的野物,我聽人說過,京城腳底下的燒餅都得賣三文錢一個,若是能獵來一頭虎或者豹什麼的,鐵定能賣個頂好的銀錢。”
虎?豹?小柳隻覺得眼前一黑,連忙轉移話題:“小柳覺着,姑娘還是先學規矩,了解些京城裡的人家,這京城裡的大官比百姓都多。姑娘雖然住在端親王府,與公主也是好友,若是與人起了沖突,遠水救不了近火,公主與端親王也隻能事後替姑娘找補。”
“你說的有道理,我不能給他們添麻煩。”桑瀾點點頭,整個人跟洩了氣得氣球似的,趴在梳妝台上,“京城,真不自在。”
“我們到院子裡賞賞雪景也不錯,我聽說端親王府有一園名為冬雪園,那是專為雪景而造的。”
“好,那我們出發去看雪景,你穿厚實些,莫要着涼了。”桑瀾出門前,摸了摸小柳身上的料子,又扯住了她,讓她添衣。
“我印象中,冬日等同于得風寒,但我又想不起來為什麼。不是說我以前總得風寒,前些時日,我是生病了,但現在我身子好着呢。”桑瀾一路碎碎念着,小柳才覺着這是真正的她,活潑,鮮活,富有生命力。
兩人一路相伴來冬雪園,長天共湖濱一色,萬籁俱寂,兩個小點立在湖心亭中。
“這裡冷,我們坐會就走。”桑瀾拉住小柳的手,一股熱流傳入小柳的身體裡,“小柳,你看那條船,像個。咦,有人在往船上爬。”
湖風将遠處的血腥氣味吹來。
“小柳,你快回去喊人,我在這裡守着。”小柳對她的本事不做懷疑,匆匆跑遠。
桑瀾借着湖面上的薄冰,朝湖中心的小船飛躍而去。走近一看,是個熟人,病秧子能下冬日的冷水,帶着一身血回來,這件事不簡單。
蕭北芸睜眼見到桑瀾,表情一僵。
湖風吹動狐氅大衣,狐毛撓了撓桑瀾的臉頰,桑瀾伸出手:“芸姐姐,要我幫你嗎?”
“是你?”
小柳再帶人回來時,桑瀾仍然立在原地,見着府上侍衛:“後來,那人又掉進水裡了,你們查一查,不會是有什麼賊人潛水入了王府吧。”
一群侍衛破開薄冰,乘小船往湖中遊去,除了船上的血迹,一無所獲。
至于冰面上的腳印,她早清理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