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辰望着懷中睡熟的桑瀾,指尖拂過她的眉眼,落到額頭的白布條上,小瀾一直護着“假”的他,慌亂中被洞中石頭砸到頭,貓兒面具也砸碎了。
小瀾日日與他拌嘴,唯有熟睡時才會安靜。
蕭北辰無聲地說着:妹妹。
不夠,他又說了一遍:妹妹。
他念了數遍。
他的妹妹,膽大心細,堅毅果敢,無所畏懼。
世間千百好詞用來形容妹妹,都不為過。
早知妹妹如此可愛,他不該丢下她,更不該将探子報上來的消息如數燒掉。
懷中的分量很輕,蕭北辰拿起她的手,手心與指尖爬滿老繭。
妹妹就是用這雙手殺了許多個,想要殺他的人。
幽暗的洞穴中,從穹頂處折射下幾縷光線。
天亮了。
他懷中的人醒了。
蕭北辰對上疏離的眼神,她素白的唇色輕啟:“黑胖子,你放心,我絕不會跟你死在同一處。”
他嘴角微顫,袖中的手也微微發抖。
五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小瀾喊他黑胖子…他不确定的聲音問:“你想起來了?”
“黑胖子,當年你将我賣給拐子。這仇,我出去跟你算。”
拐子?蕭北辰眸底閃過一絲寒光。
見他不答,桑瀾繼續道:“師父跟你們父子兩人走後,你手下人先哄騙我,說帶我去京城找師父,後來轉手将我迷暈賣給拐子。他跟拐子說的話,我聽的清楚,他奉端親王世子之令而來,讓拐子将我賣到南方的花樓。若我不聽,将我溺死江中。”
“那時,我隻有十來歲,殺的第一個人便是砍了我一刀的拐子。第一次殺人,我如何不怕,你叫我如何不怕!”
她眼中血絲,紅得滲人,蕭北辰沒有避開,将她眼底的恨意、質問與指責盡收眼底。
“小瀾,我沒有。”
“那人是随王你府車隊來。不是你,難不成是端親王?端親王前腳敢将我賣到花樓,我師父後腳就能剁了他的命根子。”
桑瀾欲起身,蕭北辰不肯松手,将她緊緊摟住:“小瀾,我們雖不是一個父親所生,但你是母妃的孩子,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哥哥錯了,哥哥從前命手下人攔着你不讓你上京城,但哥哥沒想過将你賣去花樓,更沒有想過讓你死。”
桑瀾用力掙開他,朝他臉上啐了一口:“呸,誰是你親妹妹。我有父母,父母去後将我托付給師父,師父又将我帶回小山村。每年的臘月十三,她總會去趟京城,她說她要去看她的孩子。”
她将懷中的貓兒面具扔給蕭北辰:“每年在臘月十三之前,我都會和師父一起做你的生辰禮。這面具是你們帶走師父那年,我和師父一起做的。師父說,你比我大三歲,所以我在你的面具上,多畫了三根胡須。”
“師父經常有事外出,一出去就是幾個月不回家,所以我從拐子窩裡逃回來,又在小山村等了一年,但我沒等到她。我帶着菜包下山,但路上摔了一跤,腦袋磕着,忘記了回家的路。師父說我在娘胎裡傷到了頭,所以每次傷到頭,我總會想起或者忘記一些記憶。”
“我怕我忘記師父,所以我找人教我寫字。我将每天發生的事情都記下來,回京城的路上,本子掉水裡了。”她摸到額頭上的傷口,“但還好,石頭砸醒了我,讓我想起來你是個壞胚子。”
蕭北辰怔怔地凝視看着手中貓兒面具。
原來,小瀾不是母妃的孩子。
原來,母妃每年都回京城看他。
原來,每年臘月十三,屋中多出來的生辰禮,是母妃和小瀾所做。
原來,小瀾也沒有日日與母妃相伴。
從前是他錯了。
他擡頭,冰冷的神情中夾雜着一絲癫狂,他起身靠近桑瀾,舉起貓兒面具,柔聲道:“妹妹,你的面具壞了,哥哥的賠給你,好不好。”
面具壞了,桑瀾怒從心中來,一把打落他手中的面具:“壞胚子,我不稀罕你的破面具。”
貓兒面具沒入黑暗中。
“妹妹不喜歡這個面具,出去後,哥哥給你買别的面具,隻要妹妹喜歡。”
桑瀾再退一步,撞上了身後的石牆,見無路可退,她立在原地:“我就不該來救你。”
“妹妹,母妃說了,我們要彼此照顧。”蕭北辰張開懷抱。
桑瀾想從他身側離開,卻被他拉到懷中。
蕭北辰将她環在自己的臂彎裡,摸着她的頭發,輕聲道:“妹妹,聽話,不鬧了。”
“蕭北辰,你以為我是你桌案上的泥娃娃,任你擺布麼?你欠我的,要一筆筆還。”桑瀾擡眼,一把短刃插入他的腰間,“我先收你一份利息。”
蕭北辰不顧疼痛,拔出短刃,手中的血滴答到地上,他将匕首放在手中,把手朝着桑瀾:“妹妹,我今日都還你,隻要你開心。”
“瘋子。”桑瀾朝黑暗一處喊,“還不滾出來救你家主子。”
蕭北辰:“卓九,不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