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蛋是個好人。

好人應該一生平安。

嗯，她也要一生平安。

雙膝合攏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貼在額心，虔誠無比地将以上内容在嘴裡循環十遍，楚辭青終于睜眼，對着牆上三個滿臉褶皺、笑容慈祥的老爺子，彎了彎唇角。

最偉大的F1車手胡安、飛行蘇格蘭人斯圖爾特、瘋狂老司機沃爾特，都是賽車史上功勳赫赫的車手。

老爺子們的照片是玩賽車的第一年，師傅老唐親手傳給她的，當時還貼心地用紅綢布打了個結。

她髒着手要去拆，還被老唐打了下：“洗手了麼你就去碰老子的寶貝？！”

打開後一看，她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手指一個個點過去，：“5次F1冠軍、3次F1冠軍、2次WRC冠軍，老唐，原來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啊？”

嘣！老唐賞她個栗子，“P！那老子不給你剪幾個獎杯得了？”

他伸手點着她額頭剛好的傷疤，“老子是讓你跟他們學學，怎麼玩到老活到老，長命百歲！”

“玩咱們這一行的，什麼獎啊名啊，都是虛的，有命玩才是真的！記住咯，挂家裡，每次碰車前都拜拜，沒壞處！”

說來也好笑，她還碰賽車的時候，這照片挂牆上都要落灰。倒是這幾年不碰賽車，出門進門，走過路過，她都愛對着老爺子念叨幾句。

碰上像今日這般驚險的事後，更要上香點蠟，跪地合十感謝老爺子們偏愛，再奉上豐厚的貢品——譬如奶茶蛋糕炸雞辣條什麼的。

儀式走完，她噌地起身，抓過台上擺着的插好吸管的奶茶，呼噜呼噜灌幾口，又從旁邊摸過手機，第101次重複微信-收款小賬單，對着最上方的“*粼 ￥1000.00”狠狠地親了一大口。

不愧是她心甘情願為他祈禱十次的倒黴蛋，看這金額，看這覺悟！

就算是倒黴蛋，那也是閃着金光的倒黴蛋！

這一單的收入就抵得上她平時跑兩三晚的，她有些後悔沒憑着今晚同生共死的交情跟倒黴蛋厚着臉皮加個微信——下次再有這種活，找她啊！

滴滴。

手機一閃，是個沒存的号碼：下周五，西區升級賽，10萬一場，來麼？”

楚辭青咬一下吸管。

腦子裡飛速回憶西區升級賽的難度，又順藤摸瓜地聯想到今晚的生死時速，默默對西區升級賽劃個“X”，手指飛快：不去，别煩我。

别誤會，不是西區升級賽更難，比起今晚不下十輛車傷亡的車禍現場，那簡直跟幼兒園碰碰車沒什麼差别。

她忽然覺得1000塊不香了。

花賣白|粉的勁掙賣白菜的錢，哪怕翻三倍也虧得慌！

算了，她曲起指節敲敲屏幕，心說他們兩個倒黴蛋還是各自安好長命百歲千萬别再見了。

剛想放下手機，屏幕上又閃起來，是方怡。

楚辭青手指一點：“呦呵，從周扒皮手下逃出生天了？這麼早就有空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陰森森的聲音：“什麼周扒皮，老娘早就是鈕钴祿·怡了，就憑他還想攔住我？三個項目下周還想不想上會讨論了！”

說完，兩人隔着電話線哈哈大笑。

或許這就是閨蜜的默契，随便講到什麼，說笑就一起笑個不停，也不管笑點在哪。

笑罷，方怡想起正事：“你今晚怎麼回事？我看你定位在南邊那啥會所蹲好久不動，壞了麼？”

定位是方怡強烈要求開的，她覺得楚辭青晚上跑代駕危險，哪怕知道閨蜜一人放倒三個壯漢都不帶虛的，也總擔心，萬一哪天碰上四個呢？

“嗐，今兒接一單子，從那到城北一口價650。”楚辭青吸口珍珠，嚼吧嚼吧，“我好不容易搶着的，就擱那多等會呗。”

“什麼？！”

電話那邊好像有東西砸了，噼裡啪啦好一陣才停下來，方怡在那邊炸開：“楚辭青你是不是傻？能進那會所的人還用得上代駕？九成九是哪個公子哥溜人玩呢！你别告訴我你就擱那跟猴子一樣傻傻等一晚上？！”

某種意義上說，楚辭青覺得方怡真相了。

特别是那10塊加價，根本就是見魚跑了加的餌料。

但是吧，她弱弱問：“那不是還有零點一成的概率麼？”

“……”

方怡沉默半晌，“咱能不摳字眼麼？從小到大買刮刮樂連五塊錢都沒拿到過的人放着九成九不看想啥零點一呢！”

“别看不起人！”楚辭青不樂意，塑料杯捏得咯吱咯吱響，省略一萬字經過，四舍五入就是：“我真接到人了！掙一千呢！”

那頭大為震撼，連着追問幾句都被楚辭青敷衍過去，免得說多再暴露今晚死裡逃生的驚險。

又說幾句，方怡扭捏半天後試探着道：“那個…我最近不是有個項目退出了麼？獎金還挺多的，溫小姐的療養院那邊這幾天要繳費吧？你拿去用呗。”

“啊不用…”楚辭青長睫撲閃，飛快道：“拳館工資明天就能結，加上這月工資肯定夠繳費的，你好不容易退個項目快還房貸去吧，幾百萬房貸我看着都瘆得慌，要論淨資産你還沒我多呢，我這有事先挂了哈。”

說完就挂。

氣得跳腳的方怡轉戰微信，一分鐘不到就刷了滿屏的消息，簡直是章魚精轉世的手速——

“房子也是資産”

“我的錢隻是換種方式陪伴我”

“女人你等着我遲早要拿錢埋了你”

“到時候什麼垃圾拳館我全給你收了，誰敢投訴你我就拉個喇叭在外頭罵她一年”

“明天我就去許個一年八位數、三年九位數、五年十位數的小目标，女人等着我養你一輩子！”

楚辭青邊看邊笑，敲敲打打半天最後發了句：替我也許個，要求不高，一月七位數就行。

消息剛發出去，她忽而想到什麼，臉色一僵，飛速把消息撤回來重新編輯：不行，人要有夢想，一月至少八位數！

方怡樂不可支，刷了滿屏的大腦袋粉色狐狸——她最愛的表情包，楚辭青嘲諷為梭子蟹的“奶貝”。

方怡：【奶貝·富婆餓餓飯飯.JPG】

楚辭青翻個白眼。

宇宙最強楚小青：【嗎喽·搶香蕉養你.JPG】

稍等片刻，方怡沒回，大概又被周扒皮抓走。

她收起手機，捏扁塑料杯随手一拋，杯子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流暢的弧線後精準降落，“哐啷”一聲像極了神明的掌聲。

楚辭青滿意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