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門口風鈴響起來的那一瞬間,有道黑影竄了出來,直撲她而來。
姜早下意識地就抄起了旁邊的登山杖,渾身汗毛倒豎,即将揮出去的那一瞬間,從櫃台裡面傳出了一聲呼喝。
“可樂,回來!”
她低頭一看,一隻體型碩大的黑背正歪着腦袋,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尾巴在身後輕輕晃動着。
老闆看樣子是剛在打盹,睡眼惺忪的,拿了把蒲扇,穿着拖鞋從櫃台裡面出來迎接她。
“不好意思啊,可樂是我養的狗,它一聽見門鈴響了就會比較激動,看點什麼?”
姜早點點頭,表示沒關系,見一人一狗還在瞅着她,握着登山杖的手有些尴尬,趕忙放開了,她指了指挂在洞洞闆上的冰鎬。
“我想買那個。”
她從外面一眼就相中了那把冰鎬。
鶴嘴式設計,通體黑金色,特殊的彎把更方便持握,鋸齒狀的鎬刃泛着森冷的寒光,想必可以輕而易舉地破冰,那麼人的頭蓋骨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她之前怎麼忘了這個好東西了呢。
老闆撓了撓頭,欲言又止:“啊……這個……這個……要不我給你推薦款别的吧……”
姜早正色道:“我就喜歡這個,你說個價吧。”
“嗐……不是我不賣……這個是我托朋友從歐洲帶回來的,真正的原裝進口,就這麼一把,我把它放在店裡當鎮店之寶的,你這眼光倒好……”
姜早笑笑:“你這放了這麼久了也沒人買,我一來就看上了,放着也是放着,就當結個善緣吧,價錢你随便開,隻要我出的起。”
即使她都這麼說了,老闆還是搖了搖頭:“不成不成,我真就這麼一把!你看看别的吧,我便宜賣你。”
姜早無奈,轉身想走,餘光又暼了挂在牆上那把冰鎬一眼,實在是很喜歡。
她咬了咬牙,掏出手機:“老闆你看,這是我的自媒體賬号,我也是搞戶外的,雖然不是專業攀冰的,但接下來有想去學習的想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真的很喜歡這把冰鎬,你就賣給我吧,讓它發揮它的能力,不比挂在牆上有意義。”
待到看清她的ID時,老闆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愛徒步的小棗’?!”
當面被人叫出互聯網花名時,姜早還是有一絲汗顔,尤其是這個id還是在她取了無數文藝的,裝逼的,高大上的,都沒什麼流量後,咬牙切齒随便取的。
“嗯……是我。”
老闆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一拍大腿:“乖乖!你怎麼不早說你就是‘愛徒步的小棗’啊!我是你三年老粉啊!”
姜早内心腳趾摳地:“好了可以了!不要再念我的id了!”
老闆一邊樂呵呵的一邊從牆上給她取冰鎬:“你每一條視頻我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航拍珠穆朗瑪峰那條更是經典,太硬核了!看視頻我還以為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戶外老驢呢,沒想到人這麼年輕!厲害厲害!”
姜早心想:能不硬核麼,差點死在山上。
“那時候我剛有點粉絲,為了拍那條視頻,斥巨資買的無人機都永久地留在山上了。”
老闆把冰鎬輕輕放在櫃台上,吹去上面的灰塵:“行,你給我簽個名,這冰鎬我兩萬賣給你,你看怎麼樣?我拿貨價都四萬呢。”
姜早痛快掏出手機掃碼。
“沒問題,簽哪?”
“喏,就你背後那面牆。”
姜早回過頭去,白色的牆面上塗滿了花花綠綠的塗鴉:“xxx到此一遊!”
“李卓永遠愛張婷一輩子。”
“祝我十八歲生日快樂!”
“瑞瑞要長命百歲!(瑞瑞是我的貓)”
“可是媽媽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1]
……
“都是來這買裝備的人留下的簽名,時間長了我也就不管它了。”
姜早微微一笑,拿起放在旁邊的馬克筆,利落地簽下:“我絕不使我的生命屈服于他人的意志。”[2]
落款輕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也是來這爬山的吧?”老闆看她寫字,笑着問。
姜早一怔:“是……”
“那不是很快又能看見你新出的視頻了?我雖然在這開店,但崇明雪山卻一次都沒爬上去過,真想親眼去看看雪山上的日出。”
“怎麼不去,這離自然保護區那麼近。”
自己的家鄉元溪村就在崇明雪山腳下,也是一座中外馳名的六千米級技術型雪山,以險峻和風光秀麗而聞名。
老闆笑笑,說着轉移了話題。
“沒機會咯,你等着啊,我給你保養一下。”
老闆一邊說一邊把冰鎬平放在工作台上,用絨布細細擦去鎬身上的灰塵,上了一遍保養油後開始打蠟,姜早看着他的動作。
“每一次用完後都需要這麼麻煩嗎?”
“不用,這個東西就跟車一樣,好久不開了不也得保養麼不是。”
在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時候,那隻黑背又湊了過來,繞着她嗅來嗅去的,呼出的熱氣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這家夥塊頭大,站起來快到她腰了,姜早有些怕,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下,那隻大狗卻像有靈性一般站住不動了,隻咧着嘴笑,吐着舌頭,眼巴巴地看着她搖尾巴。
仿佛在說“你摸我呀你快摸我呀”
姜早其實一直很喜歡小動物,在她的作品裡也有許多小動物的身影,甚至每次徒步的時候都會裝一點凍幹貓條帶在身上,早些年她收入不穩定,時常搬家,沒辦法養寵物,好不容易等收入好點了,還沒來得及養,喪屍又來了。
姜早試探着,張開掌心。
可樂吧唧一口就親了上來,腦袋在她腿上蹭來蹭去,有些癢,但意外的,不反感呢。
姜早微微笑了起來。
老闆把保養好的冰鎬遞了過來。
“給,弄好了。”
姜早趕緊收回手,輕咳了一聲接過來,撫摸着這把殺人利器,手指隻是輕輕彈了一下鎬刃,立馬就往外滲着血珠。
老闆趕忙制止了她的動作:“诶,這可比一般的刀具鋒利多了,千萬别拿手去摸刃,我給你找個盒子裝起來吧。”
見血封喉。
姜早很滿意,但看老闆談吐,估計是搞極限運動的,開這個店純粹為了愛好。
“這麼專業,您是攀冰的嗎?”
老闆回過頭來笑笑,摘下手套,姜早這才看見他的右手大拇指被攔腰砍斷,隻剩下四個指頭了,怪不得他說“沒機會去爬山了”
“入伍前是登山隊的,後來在邊防當了四年兵回來,就再也攀不了冰了。”
姜早拎着東西從店門口出來的時候,沖着老闆微微點了下頭。
“你放心,我會好好用它的。”
除了這把冰鎬外,她還額外買了一些護具,一來可以防喪屍咬,二來也算是對老闆的一點心意,把這些東西全部塞進後座之後,她就去附近随便吃了點東西。
***
夜幕剛剛降臨。
磁懸浮列車徐徐駛進了滄川站。
廣播響起了柔美的提示音: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從臨海東站開往滄川站的列車已到站……”
出站的人群魚貫而出,忽然有人倒在了地上。
“老公,老公,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幾位車站工作人員反應迅速,跑過去的時候,倒地的人已經昏迷不醒了,打着擺子,翻着白眼,嘴裡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圍觀群衆好奇地朝裡面張望。
“别看了别看了,快打120!”
姜早吃完東西結賬的時候,救護車正呼嘯着從街上疾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