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整個元溪村依山而建。
村長家坐落在黃金地帶,半山腰的緩坡上,五層小洋樓修的别緻,他家擺席,自然也是最熱鬧的,幫忙的人一早就來了。
村長六十多歲了,但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今天還穿上了他平時壓箱底的中山裝,一會站在門口招呼着往來賓客,一會又去後廚給幫忙的人發煙,忙得團團轉。
“老王,老李,今天來的人多,菜再多備點,辛苦你們了啊。”
“嗐,您老哪來的話,這都一個村的,談的上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就是就是!”
“那你們先忙,我去前面招呼客人了啊。”
“好好好,今天這席交給我們您放心!”
十點鐘一過。
門口準時放起了鞭炮,就連鎮宅的石獅子頭上都挂着紅綢。
坐席的人陸陸續續也到了,磕着瓜子。
“看的出來,村長啊這次是真高興。”
“可不嗎?他就這一個兒子,腦袋還有點問題,村裡誰願意嫁到他們家啊,隻好從外面帶了一個女人回來給他兒子當老婆,生了三個,全是女子,就這老幺是個帶把的,老錢家啊,後繼有人咯。”
先頭說話的那人,磕着瓜子眼珠子四處亂瞟,琢磨着:“那個……那邊那個是不是就是村長家的兒媳婦?”
在這賓客盡歡的大喜之日,作為這個家裡最大的“功臣”,她并沒有跟其他錢家人一樣談笑風生,而是在水管子旁邊洗衣服。
男人嘿嘿笑了兩聲。
“看屁股确實是個好生養的。”
“呸!村長家的兒媳婦你也敢想,明年還想承包地不!”
“我這……這不是說說麼,對了,你不是說還生了三個女兒麼?怎麼隻看見了一個老大?”
老大和她媽長的像,個子不高,八九歲的模樣,剛還給他們上菜呢。
“嗐,老二剛出生不久就得病死了,老三呢送給他們家一個親戚養了。”
錢村長的老婆正抱着她的寶貝孫子玩那獅子頭上的紅綢呢。
“啧啧啧,這可真是獨苗苗,金疙瘩。”
前院大老爺們喝酒吹噓,後院的女人們還在洗碗,她們得等席散了再去吃。
“不是說好了趙家嬸子今天也來幫忙的嗎?怎麼都這會了還沒人影。”
“是啊,我早上出門的時候看見李嬢嬢往老趙家走去了,估摸着是去叫她了,她倆倒好,怎麼都沒來,叫我們幹這麼多活。”
“說起來那老姜家的,一個外孫女嫁不出去也就算了,哪有天天霸在姥姥家的。”
“我可聽說那小姜,仗着自己上過大學,眼睛長在頭頂上,就連村長給介紹的,他那個當過兵的侄子都看不上呢!”
“說不定在城裡早就被多少個男人……現在的女娃可精的很……要不然她那修院子的錢哪來的?”
話音未落。
院子前搖搖晃晃走過來了幾個人。
衆人紛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咦,那不是李嬢嬢麼?”
“趙家嬸子她兒子也回來了?”
“那後面跟着的,是老趙?”
***
“一天天的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門也不讓出,坐席也不讓去,還把我辛辛苦苦養了這麼久的雞全殺了!我看養個畜生都比養個人強!”
“白眼狼!殺千刀的!跟她爹娘一個樣!”
姜五妮扛着鋤頭,罵一句鋤一下,狠狠翻着土,恨不得姜早就是這塊地了。
“不出門不種地,我看你吃什麼!還土豆燒雞,餓不死你!”
姜早回家這段日子,一來家裡翻修,她得給工人們做飯,二來隻要一看見她出現在門口,姜早就如臨大敵,說什麼也不讓她出去,這麼長時間不翻土拔草,地都荒了,好在陸陸續續地下了幾天雨,不然紅薯都得幹死了。
今天好不容易趁着姜早沒早起鍛煉,她才偷偷拿着鋤頭溜了出來。
站在山坡上,樹林掩映,遠遠的能看見村長家的院子,坐滿了人,喧鬧聲這麼遠都能傳過來,還能聽見有人在喊,别是在唱戲吧。
剛還聽見放炮了,真熱鬧啊。
姜五妮拿帕子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
要不是想着幾天沒翻土了,她也坐席去了。
她這麼想着,又是狠狠一鋤頭砸了下去,土星子蹦了出來,樹叢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姜五妮停下動作,以為是山貓野豬呢,卻看見從樹影底下走出了一個人形。
日頭當空,逆着光,看不清臉。
她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該不會是棗兒追過來了吧?
姜五妮四下看看,也沒什麼可躲的地兒,硬着頭皮道:“醒了啊?我這不是看你還睡着麼,出來給地松松土……”
她出聲的那一瞬間。
原本漫無目走着的人好似突然找準了目标似的,僵硬地轉過身來,嘴裡發出了“嗬”“嗬”的聲音,同時向她沖了過來。
姜五妮定睛一看。
“趙嬸子?你不是坐席去了嘛?哎喲,你這衣裳上咋這麼多血啊!”
等人跑近了,她才看清,趙嬸子不僅衣裳上都是血,嘴裡還在嚼着什麼東西,她眼瞅着,像是半隻耳朵,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姜五妮這才後知後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哎呦了一聲,手裡鋤頭掉在了地上,想跑腿卻軟的提不起一絲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