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楚王放下筆,越觀紙上虛浮缭亂的字迹越心煩,命小太監們收拾走,“本王會去。”
昨夜太醫忽報,父皇在服過丹藥後身體大喜,轉危為安。
怎麼會呢,難道世上當真有神藥不成?
楚王雖崇尚佛、道,卻不信那些超乎世間自然的說法。
相比怪力亂神之語,他更忌憚人為。
也罷,已等了這麼多年了,再等一等。
“尤順,走吧。”楚王收斂心緒,微微端正衣冠,又變回光風霁月。
甯遠居。
“五郎,我似乎做錯事了。”楚王妃一改往日的端莊克制,換過親昵的稱呼,淚光朦胧。
楚王行五,剛成婚的幾年,楚王妃常喚他五郎,但不知自何時起,她已學會規規矩矩地稱一聲“大王”。
“不急,你先與我細細說來。”相伴多年,一見其姿态,楚王便知事态緊急,忙揮退左右侍從,攬過她的肩膀,溫聲安慰,“隻要你我夫妻同心,未必不能彌補。”
楚王妃蹙起一雙遠山眉,聲音戚戚:“我無意得知鄭側妃隐瞞病情後,擔憂她身體,當即遣田女史入宮去太醫署請醫士,然而宮中講陛下病重,又兼秋日天涼,最近請太醫的人家多,将日子排到了後天,後天一到,太醫給鄭側妃診脈,恐怕會暴露,發現有人以藥性相沖暗害她。”
“關于幕後主使,你是何想法?”楚王仍是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即便敏銳如楚王妃,也看不出他的悲喜嗔怒。
“五郎,你要相信我、相信府中的諸位妹妹,我查到第二種藥渣後,命人暗中搜尋過後院,絕無不對的地方。我願替妹妹們擔保,謀害鄭側妃的幕後主使不出自她們中間,此事全怪我失察,還望你千萬别降罪其餘人。”楚王妃長話短說,但一字一句均落在要害之處,直指拿苦肉計自導自演的鄭側妃。
“我自然信你們。”他目光一涼,笑容微僵,随後親自執起巾帕拂去楚王妃鬓邊的淚水,借此遮掩失态,“放心,待太醫進府,我與你共同陪鄭側妃看診。見我在,宮中太醫當知曉分寸。”
“幸好你還信任我,否則事發後,王府上下百口莫辯,要平白無故背一個妻妾失和、主母善妒的罵名。”楚王妃不信楚王的信重,卻信對方同她一般視賢名如命,“甚至,要污了大王您的聲名,布局之人,簡直惡毒。”
楚王眼神晦暗不明,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莫擔憂,此事不會發生。”
甯遠居種種,鄭側妃毫無知曉。
她已病入膏肓,苦留于世,隻剩那一口氣空吊着。
“側妃如何?”看診時,蓮青帷幕外,楚王妃端坐上首,眉心略折。
太醫雖被賜座,可亦不敢坐,低頭謹慎回話,拱手請罪,擦擦額角不斷滲出的汗珠:“禀王妃,側妃早年因難産而身體虧空,近來又憂思多慮、郁結在心,且觀脈象,側妃應服用過烈性的補藥,一時有用,但傷及根基,恕微臣才疏學淺,僅僅能開個溫補的方子應對,盡力多拖延些時日。”
他以餘光打量同坐在上的楚王,不敢過多揣測。
楚王登基已是闆上釘釘的事,他又何必做去觸不該觸的黴頭。
“王妃,命側妃注意休養身體,讓她想想她的四郎君。”太醫慌忙告退後,楚王笑意不達眼底,拂袖離去。
帷幕被小丫鬟們掀開,楚王妃踏進睡房,室光昏暗,藥味濃重。
鄭側妃掙脫開捂她嘴的碧荷,止不住顫抖地咳着:“你釜底抽薪,告訴大王一切,不怕暴露你的心機深沉,虛僞陰毒嗎?”
“大王都知道。”楚王妃攏了攏袖口,安然淡定。
“那他為什麼不出手懲治崔側妃?”鄭側妃滿目痛恨,“崔側妃害我難産、讓四郎染病,阻攔我向家中求助,樁樁件件,若不是你包庇,大王為何能肯姑息她?”
“早年間,大王偏愛崔側妃,可她不知珍惜。”聞言,楚王妃雙目中閃過微不可查的憐憫,而後面無表情地望向她,“好好歇着吧,你大可放心四郎君的安危,大王說了,往後他同三郎一樣,均住在我院子裡,兄弟倆還能互相照應。”
此話一出,鄭側妃愈發怨恨,盯緊她離去的背影,辱罵之語不絕于口,情緒激動,胸中翻湧着因力竭的嘶啞風聲,末了,吐出口烏黑的鮮血。
“王妃,您該告訴她真話。”碧荷不願看自家主子背黑鍋。
“她沒幾日了。”但楚王妃隻手持佛珠,輕輕摩挲着,“我何必去誅她的心。”
某次,并非是崔側妃截斷了鄭側妃送回家的求助信箋,而是鄭家不願管。
“田女史差人到獸房......”甫一回了院子,春桃急匆匆低聲禀報。
“不知節制。”楚王妃眸色冰冷,鮮少直白地呵斥道,“先不管,正好你總說段姑姑手下的沈蕙聰明,得了許娘子和段姑姑的真傳,來日可堪大用,讓我瞧瞧你的眼光如何。”
她最不喜自己人内鬥。
田女史屢次排除異己,已惹得她厭惡,隻是尚未尋到合适的替代者,段姑姑穩重,然從前不如田女史得人心,還需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