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給二姐姐?”三郎君拿來三足戗金憑幾,扶趙庶妃坐起身,乖乖裝洗耳恭聽狀。
“崔側妃糊塗,可生了個好女兒。”趙庶妃徐徐說着,“二郎君即将娶親,王妃為了府中顔面,即便我們将人證物證都上交,王妃也不一定會就此立刻懲處,何況如今證據不足。如此,賣你二姐姐個人情好了,順便敲打幾下崔側妃。”
她望向兒子,溫軟白皙的面上是融洽笑意:“我記得你同二娘處得還算不錯呢。”
“兄弟姐妹中,我隻會喜歡和我一母同胞的,但二姐相比剩下的人,的确做事周全、品行良善。”三郎君撇了下嘴。
大郎君早逝,三郎君對這位大哥無甚印象,二郎君自幼養在崔側妃處,崔側妃百般看低生母,他與二哥隻有表面親熱,小四弟頑劣,亦是不喜。
至于姐妹裡,大姐元娘嫡長女出身,未出嫁便封了縣主,眼高于頂,令三郎君極其厭惡,薛庶妃誕育的三妹妹乖巧,卻性情内向,處得生分,一母同胞的四妹妹長在皇宮裡,很少相見。
惟有明理謹慎的二娘,能和三郎君說上幾句話。
“那便多和你二姐姐親近,你阿父樂于得見孩子們和睦相處,你跟兄弟關系平平,總不好與姐妹也疏遠。”趙庶妃也明白别的孩子難相處,“長此以往,大王該懷疑是你有問題了。”
“我倒是想同那幫人交好。”三郎君賭氣似的一扭頭,“幸好大姐久居宮中,我倒是不必日日看她臉色。”
趙庶妃熟悉兒子脾性,不痛不癢地斥他一句:“又耍小孩脾氣了。”
三郎君最怕被人說是孩童,忙拱手承應:“娘親....好吧好吧,就按照您說得做。日後若大姐能回府,我定對她恭恭敬敬。”
冬月末,鵝毛飛雪,上下一白,但天不冷,沈蕙支開窗觀景,院裡是小丫鬟們在打雪仗,廊下傳來輕輕的泥爐燒炭聲,暖熱溫厚的烤芋頭香氣漸漸散開。
“那位雖打扮樸素,但觀氣度并非侍女丫鬟,我問了,她卻沒有言明自己姓甚名誰,或許是想低調行事。”玩到一半,六兒七兒攜手跑來,臉蛋被風吹得紅撲撲。
沈蕙心道奇怪,忙撐傘出去,隻見院門邊立着道修長端正的身影,那人穿蹙金蜀錦大紅胡服,戴一頂油光水滑的皮帽,帽子邊上以銀線繡了對鹿紋做底,綴滿星星閃閃的水晶米珠,腳蹬六合靴,腰懸玉帶,是時下最流行的長安高門貴女的打扮。
旁邊的侍女不賣關子,告知沈蕙:“我家女郎是崔側妃所出的二娘。”
“奴婢見過女郎。”沈蕙一福身,“女郎可冷着了,快去廊下暖暖。”
“無礙,瞧你們打雪仗玩得熱鬧,看入神了。”二娘生得細眉杏眼,比沈蕙還高出些,笑盈盈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備,“你就是獸房的二等婢女沈蕙呀,正好,我想養個狸奴,你來與我說說哪隻比較乖巧。别再去叫段姑姑了,我不喜麻煩,沒表露身份,就是不希望你們統統又是行禮又是小心答話。”
她随意,沈蕙卻不敢:“但二娘畢竟是府裡的女郎,怎麼好叫您和一院子亂哄哄的下人待着,容奴婢先命那些小丫鬟進庑舍回避。”
前不久獸房的母貓又生了一窩,王府裡也不隻這裡養貓,每個母貓都有許多相好,弄得獸房日漸貓丁興旺。
小貓畏冷,養貓的廂房裡本就放着炭盆,沈蕙遣人又提來兩個。
二娘依次抱起貓崽子試一試,小貓們不怕人,大着膽子去舔她的手指,粉舌頭濕漉漉的:“都挺活潑的。”
“我喜歡這隻烏雲蓋雪,瞧着有趣。”她選定隻黑白花的小貓,愛不釋手,命侍女打開帶來的小毛毯,親自裹好,像包嬰兒襁褓般團成厚厚一團,貓兒以為對方是陪它玩,在裡扭來扭曲,奶聲奶氣地喵喵叫,最後,二娘解下裝滿碎銀子的荷包賞給沈蕙,“你叫丫鬟們再出來,我挑一個走,專門照顧狸奴。”
丫鬟?
沈蕙思及前些日子同三郎君禀報過的事,心頭一跳,猜到了二娘的用意。
小丫鬟們被傳喚,遠遠地站到廂房外,挨個報名字。
二娘專心逗貓,頭也不擡,漫不經心道:“就绯兒吧。我身邊的婢女一個叫鵝黃一個叫雪青,她跟着我,倒不必重新改名,方便。”
“我們女郎今兒挑到喜愛的狸奴,心裡高興,賞沈蕙姑娘和獸房衆人。”侍女又遞上隻荷包。
沈蕙觀她着鵝黃色的衫裙,趕緊道:“謝二娘,謝鵝黃姐姐。”
二娘不欲逗留,時逢雪下大了,沈蕙遣六兒去叫來頂暖轎,送她回南園。
女郎和郎君不同,一直到出嫁前,都能養在生母身邊。崔側妃又是南園裡位份最高的,效仿楚王妃待三郎君那般,也給女兒劃出片小院子住,無法真立了圍牆,隻好種上一圈草木相隔,夏日裡蓊郁蔥茏,入冬後卻蕭索。
總不好帶着滿身淩亂的冷氣去拜見生母,二娘入南園後先退到偏閣裡,脫下皮帽,換過家常衫裙。
“那個沈蕙很機靈。”二娘對沈蕙印象不錯。
侍女鵝黃一面幫她理正衣襟,一面點頭:“略稚嫩些,但勝在年紀小,往後定能有長進。”
“三弟當真好運,尋得個穩重的乳母,随手一救乳母的兩個外甥女,又收獲對得力幹将,親緣是關聯亦是把柄,一家人被三弟握在手中,怎能不忠心。”二娘頗為豔羨,“還有許娘子的丈夫苗管事,管商鋪管得極好,換作娘親找的人,差了不少。”
“側妃出身名門,不通經商實屬正常。”鵝黃小心寬慰她,“而且側妃的陪嫁鋪子地腳好,即使經營得差點,每年都有近千貫銀錢的進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