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牙刷的發出提示換邊的聲音,溫無缺趁抓着牙刷柄調整牙刷位置的間隙,含混不清地問:“知道具體是什麼事嗎?”
溫無缺提問的時候腦海裡已經歸納了幾種高中校園裡可能發生的大問題,并且想好了等等要聯系誰來處理。她首先排除了寒江尋本人出人身事故的可能性,雖然就一晚上,但她看得真切,按容鸢對寒江尋寵愛到近乎縱容的态度看,如果是寒江尋本人出事,容鸢穿着睡衣都會立馬一腳油門往人學校殺過去,壓根不會坐在這裡等她。
“小尋說去早操的路上又看到之前提過的那夥男生在欺負人,她和人打了一架,打急了把人踢倒在台階上了。”容鸢又拿起手機看了看,補充道,“那個帶頭欺負人的男的腦袋嗑台階上了,流很多血。負責巡邏紀律的老師看到了,已經讓校醫處理了傷口送醫院去了。現在對方家長已經趕到學校了,堅持說構成輕傷學校要負責,還罵小尋沒有家教,家長都不管管。”
溫無缺剛才也有推測到這種可能性,并不意外。她們上次在車裡那麼教寒江尋,寒江尋真碰上事了肯定不會退縮。本來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也是小事,不外乎賠錢和向校方施壓,大事化小。既然現在對方家長罵這麼難聽了,這個方案她肯定不用。
溫無缺有的是錢,但也不能便宜哪怕一毛錢給人渣,因為孩子是見義勇為,又沒做錯,人渣爹媽教出個畜生反倒擱這兒橫上了。
溫無缺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從衣櫃裡挑了套顔色最嚴肅、樣式最有氣場的衣服換上,然後簡單盤了個發髻,雄赳赳氣昂昂地朝容鸢說了聲:“走!”
好幾天了,溫無缺第一次穿上了她的高級手工皮鞋,踏出了容鸢的家門。
等電梯的時候,溫無缺想起來由于她一直沒有出過這個家門,所以她既沒有容鸢家門鎖的密碼,也沒錄過指紋或者人臉識别數據。溫無缺覺得這樣不大方便,便裝作随口一提的樣子,說:“待會兒解決完學校的事,你給我把指紋錄上呗?”
“嗯。”容鸢也随口應了一聲。
寒香尋買的這個單身公寓的梯戶比低,電梯還算是好等的,兩個人很快進到了電梯裡,容鸢按下了通往地下車庫的按鈕。
“你把車挪地庫裡去了?”溫無缺記得上次她是随便找了個地面的車位停的,還沒停正,車屁股在隔壁空位裡。溫無缺後知後覺意識到那也是30天前的事了,物業不找容鸢挪車,容鸢中間肯定也是有用過車的,車指定不會停在原地。是溫無缺自己賴下了就沒有挪過窩,容鸢每天都準點出門上班的。
“上兩周下雨,就挪下去了。”容鸢回答。
溫無缺連下過雨都沒什麼具體印象。她一般盯着她的電腦看需要她處理的文件和需要她過目的報表,沙發背對窗戶,她沒有扭頭看,又不需要去陽台幫容鸢收衣服,因此除非狂風暴雨不然很難注意到天氣變了。她最多知道天有點陰,室内光線不夠,就打開寒香尋買的那個難看的吊燈。
說來,容鸢的每日日程準得像個被設置了日常程序的仿生人,她知道容鸢每天大概幾點起床、幾點回家,但現在一想,她察覺到自己還真沒留意過容鸢出門有沒有打傘,回家衣服有沒有濕。
溫無缺連容鸢每天玩手機是在打遊戲還是浏覽視頻網站都不知道,原來容鸢還會和人聊微信啊。
溫無缺跟在容鸢後面,找到了容鸢那輛大衆臉小轎車,容鸢繞車一圈簡單看了看後摁着車門把手解了鎖坐進駕駛座,綁安全帶的時候才注意到溫無缺還沒動。
“怎麼了?”容鸢拉開車門把頭探出來,問。
“丫頭的手機不是在寒香尋的嗎?她怎麼給你發微信的來着?”溫無缺思考着兒童手表也是她幾年前買的,那款應該不能發微信。可是寒家丫頭拿回了手機的話,為什麼沒給她分享東西了?
容鸢把頭縮了回去帶上車門,又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對溫無缺說:“那是她小号,上車吧。”
溫無缺滿腹心事地坐進了副駕駛。
“小号也得用手機吧?我給她的壓歲錢都被寒香尋存起來了,她哪兒來的錢?”
“我買給她的。”容鸢胳膊一伸,幫溫無缺拉上安全帶扣好。
溫無缺一時有點别扭,還沒人給她系過安全帶。她以前坐寒香尋副駕駛也是她自己扣的。不過她現在沒空管這個。
“你什麼時候給她買的手機?”溫無缺追問。
“她喝醉沒兩天的事,她打電話跟我說寒姐沒收了她手機,我就買了手機和卡,趁她周一上學的時候給她的。她需要手機搜集資料。”容鸢還是直話直說,“怎麼?你有想送她手機嗎?我已經給她買很好的了。”
溫無缺看着容鸢,說:“我現在有種沖動,我們回去床上躺着吧。這孩子不可愛了!”
容鸢的回答是擡頭彈了她腦門一下就坐正來,腳踩油門上按下了引擎發動的按鈕。
車子緩緩滑行出車位,溫無缺感覺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把她朝前推出,她閉上眼睛使勁讓自己往後靠好讓身體緊緊貼合在車座上,以減輕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但随着車子離開地庫行駛到了開闊的路面,容鸢便加大了踩油門的力度,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從座位上甩出去了。但是她當然不會被甩出去,安全帶緊緊勒着她,壓迫她的胸口。
溫無缺滿腦子都是寒香尋真的很摳的念頭,這破車的車窗擋不住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發動機轉動的聲音更是一直在她耳中轟鳴。溫無缺咬緊牙關繃直全身,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容鸢加的什麼廉價汽油,為什麼味道這麼大?溫無缺感到胃裡一陣熟悉的翻湧。
“停下!”溫無缺聽到自己在喊,她慌忙松開耳朵轉而捂住了自己的嘴。
橡膠摩擦柏油路面的尖銳聲音在她腦中響起,發動機傳來的汽油味變成了焦糊的味道。溫無缺捂着嘴終于吐出來。
泛着酸苦的膽汁透過她的手指縫隙滴落,她感到喉嚨裡一陣灼痛,明明沒有東西可以吐,胃還在一個勁的抽搐。
溫無缺仿佛吐光了所有的膽汁,喉頭湧上腥甜的味道了,才終于停止了嘔吐。
容鸢抽回了在她背上輕拍的手,跟她說:“換你開吧。”
要被寒香尋罵死了吧。溫無缺想着,慢慢睜開了眼。
她以為自己吐在車上了,可等她放下自己黏糊糊的雙手,映入眼簾的是擱在她膝頭的容鸢的外套。容鸢不發一言扭身往後座上找了個袋子把衣服連着嘔吐物一起先包進去紮好,把這包東西丢回後座,然後開門走下了車。
溫無缺這才發現其實她們剛出地庫容鸢就把車停在路邊了。沒有急刹車,也沒有焦糊味。全部都是她的幻覺。她覺得漫長得像有8年那麼久的時間,其實僅僅過去了幾分鐘。
容鸢繞到副駕駛這邊,拉開了車門。
容鸢打開副駕的車鬥,拿出了一包濕巾,耐心地給溫無缺擦幹淨手,再把濕巾團一團塞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
“下車吧,換你開。”容鸢冷着聲音又跟她說了一遍,還順手幫她解開了安全帶。
溫無缺心頭湧起一種古怪的感覺,那是一股介于狠狠把容鸢推開和用力抱緊容鸢之間的沖動,而她分不清她到底更渴望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