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無缺在車禍後的第二年尾,基本恢複了四肢的運動功能和日常生活能力,之後她便立刻向當時還在世的外公申請複歸溫氏。打那時候開始,她沒休過5天以上的長假。躺了快兩年的溫無缺覺得她這輩子的分已經躺完了,于是把幾乎所有的時間投入到了工作裡。憑借溫凝遺囑裡留給她的公司股份和較為豐厚的個人資産,加上外公出于對溫凝的愧疚————主要是對溫韬的忌憚————給她安排的中層職位,溫無缺沒有後顧之憂,又有發言的平台,她主動抓住每一個機會發揮自己的能力,幾次在工作中取得讓重男輕女的外公都無法忽視的亮眼成績,讓自己逐步從外公用來制衡文韬父子的普通棋子,變成了外公開始松口考慮可能性的繼承人。溫無缺還趁機收編了公司内外屬于外婆的人脈————這些人脈溫凝生前是用消極态度對待的————整合并終于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脈,在溫氏甚至業内站穩了腳跟。
不需要休息的溫無缺在幾年内步步高升,成為溫氏一群“小溫總”中唯二闖到最後一關的那個。地位穩固到前幾年外公改遺囑前夕突發心梗去世,溫無痕也沒法陰她的程度————溫韬不讓。因此,盡管溫無缺并非讨厭休假,卻不熱衷休假,休假于她而言最主要的重要的功能是欺騙和安撫她的身體。身體是頭腦的本錢,她需要為了腦子保持警覺和活力,每年抽空哄一哄這個大腦的載體。溫無缺每年出于功能性目的休假3、4天的時間,其餘大部分的時候她就算居家辦公也不休假。
溫無缺下定決心休假的時候,會讓自己從工作中抽離,但不至于放任自己完全不過問公司的事。她日常的工作本來就是決策層面的,沒什麼好交接給别人的,能在假期前拍闆的她先拍了,進度還沒到的她統統直接做押後處理。為了保證休假徹底,她離開公司前還照例把工作手機托管給自己的行政助理,囑咐助理有突發事件能自行處理就自行處理,搞不定的找秘書或者唐新詞,隻有到她标準的“十萬火急”才能撥她私人手機号碼。
溫無缺兩手空空進的假期,每天唯一的正經事是晚上看看唐新詞發來的日報表。唐新詞本職任務重,前兩天那樣團隊裡沒有什麼事特别值得彙報給她的情況,還會直接改發一封郵件跟她簡報兩句。
這假期的開頭還是不錯的,在一時情不自禁,睜眼面面相觑後,她和容鸢達成了新的默契來克服共處一室的尴尬,她找到分寸把自己安頓好了,甚至比上一次她呆在容鸢家裡更自在些。
溫無缺和容鸢下棋玩智力遊戲,帶容鸢逛超市買菜,啟發容鸢想晚餐的菜單,然後兩個人一起回家備菜和做飯。平靜又惬意,還充滿了熏人的煙火氣。
過于自在的相處,一直搖晃着溫無缺腦海深處的什麼東西。溫無缺還沒有空去傾聽,寒江尋那邊翻出了她媽某個老情人的情書,還怪機靈的,直接把這東西送到了她媽頭号暧昧對象手裡,一時鬧得她媽寒香尋的生活雞飛狗跳,她自己還痛失了她青梅青梅的好家教。
溫無缺才給容鸢做了兩頓飯,滿漢全席計劃被迫暫停。第三天下午開始她因為占着容鸢的車不還,要負責送容鸢去寒香尋家裡給寒江尋補課,晚上兩個人就跟寒家一塊兒吃飯。寒香尋的手藝當然是沒話說,還不用她自己炒菜,本來該開心的,可溫無缺吃得不太自在,吃頓飯的工夫還得和寒香尋互瞪對方不下十回合。累眼睛!
寒香尋明顯想指責她又去招惹容鸢,但礙于自己在處理對天不收的感情問題上,好像沒比她溫無缺人品強多少,隻能把這份憤恨寄宿在自己眼中,意圖用眼神射穿溫無缺的臉蛋。
煙火氣的煙消散了,剩下的隻有火氣。————她很肯定容鸢給寒江尋上課上出火來了,隻是容鸢素來疼愛寒江尋,平時性格又不像在棋盤上那麼火爆,壓抑着沒發作出來。溫無缺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學生和老師都不是一個教育體系下長大的,老師還比學生聰明太多,講題的時候不能發現學生的思維是在哪裡打結了捋不順。
寒江尋剛上初中的時候差點喜提全科大紅燈,寒香尋給她請了家教還沒啥效果。她親叔叔江宴那會兒研究生在讀,拍胸脯保證自己教她沒問題,教了一周一臉悲痛地跟寒香尋說自己什麼也做不到,隻能拿到學位後好好賺錢、存錢,保證寒江尋後半生衣食無虞,反過來勸寒香尋也别太着急上火,體育特招也能上好大學。
溫無缺便自告奮勇給寒江尋補課,她覺得一般家教肯定管不住寒江尋,江宴又會對寒江尋心軟,但自己不一樣,寒江尋聽她的,她也不會寵孩子寵到沒底線,肯定能教出個所以然。結果就是這麼慘淡的,她講的寒江尋聽不懂,寒江尋跟她說哪裡聽不懂,她還理解不了。她就發誓為了親子關系和諧,她不能再管這孩子的學習。
溫無缺做領導的人,擅于發掘人才。觀察了寒江尋身邊的同齡人,發掘到了天不收的養女姚藥藥這個奇才。
姚藥藥親生父母死得早,繼父又窮又壞。天不收原來僅僅是她的資助人,姚藥藥繼父不是東西,想把天不收資助的錢給她繼兄弟娶媳婦,讓姚藥藥辍學去打工,16歲就可以同村找個男的嫁了。姚藥藥有主意,想辦法跑出來,一個小女孩硬是帶了一壺水兩個馍,自己翻山越嶺跑了幾十公裡路到了縣城,想方設法聯系了天不收。這事是天不收找寒香尋給解決的,姚藥藥繼父和她亡母沒有真的辦結婚證,隻算一起搭夥過日子,加上繼父嚴重侵害了姚藥藥的權利,寒香尋把這些都給揭出來,相關部門一介入,根據法律繼父的監護權無效了,姚藥藥被安排找領養,天不收就把她正式收養了。這名字是天不收給她改的,說姚藥藥原來的名字太難聽,但是跟着她姓天也取不出什麼正經名字,不想孩子跟她一樣從小因為名字被人嘲笑。
溫無缺慧眼識姚藥藥,是因為姚藥藥這孩子對金錢有異樣的執着,還一腦袋賺錢的主意,在學校做同學生意,溫無缺去給寒江尋開家長會,姚藥藥還把買賣做到她頭上。溫無缺稍加了解後,認為這膽大的女娃不錯,“雇”了她去給寒江尋補課。孩子教孩子更容易發現問題。
這一招本來很有效果,直到寒江尋把天不收給得罪了。還得罪了個徹底。
溫無缺回了公司處理了一下午工作,跟一群“老屁股”唇槍舌劍,終于讓他們暫時閉嘴,同意等沈氏找環保部門主動披露,接受全線産品再檢驗得結果出來後,再複議是否停止收購,和追究責任。出了會議外頭天都黑了,溫無缺正是累得腰酸背痛的時候,看到溫無痕得意洋洋的臉隻能故意帶着憐憫的目光淡淡地掃一眼溫無痕的臍下三寸,然後在溫無痕氣成豬肝色的當口微笑着走回自己辦公室,不多跟他糾纏。
溫無缺把自己扔在人體工學椅裡癱着,拿起私人手機看看消息,就看到寒江尋在三人聊天群組裡發了一堆消息。她本以為是寒江尋又哪裡找了100條網絡趣聞在分享,要麼就是容鸢終于承認了寒江尋就是資質平庸自己教不來,結果點開隻看到一堆圖片。
寒江尋拍的就是自己家,隻不過都是些家具和角落的特寫。溫無缺皺着眉頭,看那些斑駁的沙發腿、飯桌腿,帶着可疑褐色污漬的地闆,被撕扯成絮狀的棉被芯子,又看到容鸢在群組裡發了個問号,便打開和容鸢的單獨聊天窗口,撥了個微信電話過去。
“好大俠在群裡發的那是什麼東西?”電話一接通,溫無缺立馬問。
“小尋想通過藥藥跟天姐賣賣可憐,跟天姐說寒姐這兩天如何難過、多麼消沉。藥藥說天姐聽了無動于衷。剛好趙趙姑姑家養的狗之前生狗寶寶了,藥藥最近在自己補心理學,跟小尋說去抱一隻回來,可以給寒姐做撫慰犬,有小動物安慰寒姐好得快。”容鸢也沒跟她廢話,直接交代清了來龍去脈。
“所以這撫慰犬把寒香尋氣瘋了沒?我看那些圖,她抱回來的不是奶狗,是哥斯拉吧。”溫無缺嘲諷道。
“是比格犬,英國來的一種古老獵兔犬。基因挺完美的,經常被用作實驗犬。”容鸢還給狗解釋上了。
“是挺完美的,完美的拆遷工人。”溫無缺想了想,收斂了語氣裡的幸災樂禍,問容鸢,“所以你現在還在她們家嗎?需要我過去接嗎?”她有點想親眼看看現場。寒香尋那麼持家有道一人,回來看到家跟被龍卷風卷了一遍一樣,那場景想想就很刺激。
“我剛才就打車回來了。寒姐酒廠那邊有事,我過去沒多久她就出門了。趙趙等寒姐出門了才把狗抱來的,小尋想給寒姐一個靜息。下午我給她倆一起講題,狗就蹲旁邊聽着,還挺乖的,沒想到我才離開一小時就這樣了。”容鸢應得平靜,反而輪到溫無缺有點不淡定了。容鸢這是笃定她沒打算回去?怎麼上完課說也不說一聲就自己打車回家了?
溫無缺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那你吃飯沒?”
“在燒水,等等泡面。”容鸢果然認為她不會回家了,溫無缺讨厭這種被人猜中的感覺。
“吃什麼垃圾食品?你病才好多久就覺得自己可以亂吃東西了?”溫無缺立馬說,“放下泡面,我加會兒班就回去,你先把魚片了。”說罷,不等容鸢反應過來,主動挂斷了電話。
溫無缺挂了電話,繼續欣賞寒江尋發在群裡的“犯罪現場”,津津有味評估着這“撫慰犬”給寒香尋造成的損失,看到第三輪的時候微信消息接收提示音又響了。
“鸢鸢姐,你可以把十四接回去養幾天嗎?我怕我媽回來一發火不讓我繼續養了。”寒江尋在群裡問容鸢。
“打車不方便帶狗,你讓盈盈姐去接。”容鸢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
“啊?!”溫無缺也發了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