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李氏!
姜采盈氣血郁結,胸腔内突然湧出一股熱流。她用力一咳,捂嘴的巾帕上已經見了紅。
“公主!”攬月面上大駭,“快吃顆藥吧。”
姜采盈冷冷推開攬月遞過來的藥瓶兒,“不用。”
這藥,她不敢再亂吃。
攬月面露擔憂,勸道:“公主,您前幾日淋了一夜雨,不服藥身子哪兒吃得消啊?”
前幾日?
“攬月,我昏迷多久了?”
話音剛落,攬月身形緊了緊,“公主,您已經昏迷五日了。”
五日?如此之久,她的身體差到這地步了麼?
幾個婢女開始伺候她梳妝。
早春的窗柩外,幾縷陽光正透過窗格灑落。不知名的鳥兒閑落枝頭,惬意地吟唱春日。
姜采盈拂開丫鬟為她盤髻的手,透過銅鏡,定定地看着身後黃衣厚裘的粉面小女孩,“攬月,我問你,昏迷前那晚我是如何回的?”
其他婢女,漸漸退了出去。
攬月聞言,壓低聲音道:“公主,那日是...是大司馬府上的申青送您回的。”
攬月想來,猶有後怕。
公主入宮,一名随從也未帶,在朱華門等候的車夫遲遲未見公主出宮,便以為她得太妃娘娘令,在朝華宮歇息了。
卻不曾想,後半夜雨落傾盆,霧氣蒙蒙的時候,府外傳來了急促的落門聲。
大司馬身邊的侍衛申青冷着臉,神情難得有波動,“快救公主,她要死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方子,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行小字,似是藥方。有些字迹,被雨弄濕,暈得不成樣兒。
開門的奴仆聞言,三魂丢了兩魄,尤其是看到公主被馬車上的侍女裹着狐裘毯子,小心翼翼地扛下來的時候,他們臉色驟然煞白,腿軟得走不動道兒。
公主府的燈火徹夜通明。
府中奴仆,大夫衆人懸着一顆心,戰戰兢兢地診脈,煎藥,燒水...手忙腳亂一直服侍到晨曦微露,公主的熱症才下去些,之後又不斷反複,府上的大夫們說,大司馬給的方子雖怪異,卻實在奏效。
公主寒症兇猛,倘若不是這方子...他們不敢再想下去。
姜采盈心生疑慮,她幼年落水傷及肺脈,父皇曾為她尋遍名醫也無用。唯有宮中董太妃的護心丹,尚可治标,延緩脈心。
衛衡的方子,是從何來的?
她腦海中沉沉的,突然看到細長的人影顫動着,姜采盈晃了晃腦袋,耳邊聽得不太真切。
“再無别的法子了麼?”
發須蒼蒼的人影似無奈地搖頭,“公主之病,已傷及根本...”
綽綽虛影在意識中交纏,她聽到有人驚呼,“主上,此事恐有詐,公主殿下怎會如此好心...”
夢中的男子似發了很大的火,房間裡漸漸空無一人。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在懷中,幽幽地問道:“為什麼?我若死了,你豈不更開心...”
姜采盈費力想看清那人的臉,于是伸出手想去觸摸,卻隻摸到一張冰冷的面具,有些熟悉...可轉瞬間,白光彌散,她回到了現實。
姜采盈對着鏡子,有些恍惚。
昨夜昏迷前,衛衡背靠紫檀木車壁,似幽幽地看她。那種眼神,似乎有着穿透的力量,和夢中人的身影漸漸重合...
不可能。姜采盈甩甩頭,昨夜他是如何絕情的,自己已經見識過。修繕皇陵一事,她言盡于此。
以衛衡多疑的性格,往後他當不會毫無防備。現下與那亂賊的婚約,才是當務之急。
她正思慮着,攬月心有遲疑,斟酌開口道:“公主,有一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攬月眉心已經止不住狂跳,“您那夜回府時,身上裹着大司馬的披風,那夜情況危急,府中衆多奴仆都瞧見了。奴婢怕...”
公主與淮西世子剛訂下婚約,京中各部對公主府都格外上心,此事雖小,卻也可招來流言。
“無妨。”
姜采盈不甚在意,倘若區區流言便能撼動這婚事,她求之不得。
她随口一問,“披風呢?”
攬月捉摸不透公主的心思,“辛夫人命人燒了。”
“啧。”
隻是輕微地皺一下眉,攬月便吓得心驚肉跳。
“公主饒命啊。”她知道公主素來不喜歡下人自作主張。
姜采盈面上的表情愣怔,盯着攬月戰戰兢兢的模樣有些出神,她突然想起些什麼。
“攬月...你不該...如此怕我的。”
她淚眼模糊,仿佛眼前又是一片橙紅的火海。
“公主,小心!”
“公主,奴婢不能再服侍您了。”
三年後的攬月哭得梨花帶雨,她推開姜采盈,自己卻被房梁的轅木砸中,而後漸漸地被火光吞噬...
....
“奴婢,奴婢不怕公主。” 攬月覺得公主有些奇怪,下意識地否認。
姜采盈嘴角無奈地扯了一下。
往事蹉跎,來日方長。
攬月,這一世,本公主一定會護你周全。
既要行動,便不能坐以待斃。姜采盈内心思忖着,問道:“辛夫人此刻在何處?”
“回公主殿下,辛夫人這幾日照例出府往城郊的萬峰山去了。”
姜采盈嗯了一聲,表示默許。每年的這幾日,她總是不在的。
“等她回來,立即請她來見我...哦不,”姜采盈轉念一想,又道:“攬月,你即刻請人去萬峰山,給辛夫人送個信兒。”
那夜衛衡的态度她大概摸清,她與衛衡積怨頗深,悔婚一事他當不會插手,隻能自己想法子。
攬月附耳過去,片刻回了聲“是”,才領命下去。
......
早春的天氣,寒氣還有些重。
姜采盈在府中閉門謝客,休整了好些日子,卻還不見痊愈。
攬月為她披上厚的狐裘披風,貼心系上系帶,止不住出聲提醒,“公主,淮西世子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