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真見狀道:“我當時便在府裡那份邸報上紅墨圈出,你沒瞧見?”
宰相搖頭:“诶,就是當時看到,也不好撤回封賞公文。”
陸真冷笑:“呵,你也好得很。”
其餘人面上一僵,陸宰相側身讨好解釋道:“這沒有先例,地方面子上也下不去,旁人還會以為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妄加揣測多生事端。”
陸真讓過臉,心道,此人怎變成這德行,她端茶斜身:“全是虛話。”
左右連忙幫着圓場,紛紛道:“這回正好借着歐某的案子,将桑某人的表彰一并撤銷不算。”
“正是,行事如此偏頗,難怪夫人看不下。”
陸真拈着茶蓋,冷笑道:“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不指點你等朝廷棟梁。你若硬要我平了心氣,我隻一句話,民間将這種叫‘和爛泥’,這話便是——‘和爛泥搪污,便是渎職枉法’。”她呯一聲将茶蓋撞上,“這撤銷是應當應分,不僅要撤,還要與歐的案子分開算,免得旁人真去私加揣測,以為是唇亡齒寒,這撤的時機不必避嫌,也不必特别挑選,隻把緣由說清,叫天下為官作宰的看清楚,周律在何處,道理在何處。”
左右忙應:“很是很是。”
陸真展了展身架,将手連茶帶盞按在幾上:“再有,為何要等貪墨到千萬金銀,才将這等蛀蟲揪出法辦?将他養肥再宰,戶部倒将贓銀收得齊整,可這些年間他那裡漏出多少銀子,禍害多少人家。他貪一千銀兩千銀的時候,各部各處倒是無人知曉的模樣。若說這類人周圍共事來往之人,從頭到尾毫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上年有個陳姓官員,搜出名下宅院六十座,赤金四萬斤,銀子會子、乃是一千六百四十八萬萬兩,倒不知是億兆京垓的哪一位了,他兒宅院又二百零七座,四螭鳳鸾車一架,良駿滿廄,名畫古玩千餘件,倒虧他積得豐厚。”
而如今米價一鬥不過二三十文。
“那貪墨也不見機密,你等倒是要等人告到京裡才恍然覺(jiao四聲)醒。喔,也不見得,那等貨色做的好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仔仔細細登載邸報上,早都能說書講古了,各位棟梁不也依然視而不見。”
陸真懶怠見那些人拍馬敷衍她,将茶一擱話一撂,便甩袖走了。
路上突然叫車夫轉道。
不在其位不謀,那便在其位謀其事,一群飯桶,這官不如我做!
……
今日大喜。
女帝喜:竟能見着氣乎乎的陸家女郎來讨官做。
這女郎從前瞧不慣閑散鑽營蠢物,懶怠與之共事,那真是心氣之正、“不共戴瓦”,如今竟能氣得要掀了堂瓦,将蠢物一隻隻踢出去。
阿真姊受此拜官禮聘。此一喜。
陸真亦喜。好一個行事之權、裁撤之力,拿在自己手裡,确實比在什麼郎君相公手裡好用。得心應手,更不必讓美譽嘉名。
這真是,當仁處,須不讓。
旁的先不說,陸真做官後出席宴會,連擺在座旁的鮮花都更嬌嫩些。衆人打趣:“從前是陸夫人與陸宰相,往後是陸宰相與陸郎君了。”
陸家女郎展眉,并不謙虛:“甚好,我便等着這一日。”
此正是:
千鐘不換自在身,為侬底事又辍耕。
抽丈逗兒一十載,憾吏何處肯心平。
又有七古詩曰:
高名遍傳諸侯中,而今誰記一品功。
何妨再飽無休日,丈八殺破碌腐庸。
又有童子謠歌,贊其竟不改名士風流,其辭曰:
佳兒何必持箬笠,
主人何為退珠簾。
箬笠難掩傾城色,
幕帏垂遮徒少權。
不羁春風長挂冠,
未肯随時入帝業。
而今再翻美人琴,
明月猶是清秋圓。
這等事,陸真女帝自然向幫主去信告知。
于是兩個小子還在路上舟車勞頓、閑遊山水,那星夜兼程輕裝快馬的信使先到了東南。
幫主前兩份綁侄托兒的信才收到不久,女帝這一封信緊跟寄至:共賞奇聞,真姊出山了!
幫主喲嗬一樂,回信與女帝一同興緻勃勃看熱鬧:
——陸丞危矣。
好性兒姐夫的船這是要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