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寶珍朝岑内琇點頭:“娘親想采買一批奴仆,讓我幫着挑選。”
岑内琇緩緩轉頭,與沈福達四目相對,不是在做夢吧?真聽得見?!
“我聽得見。”
“爹爹娘親日後若是不想費口舌,或是有什麼不便言語的,可以這般告知我。”
“不過離得遠,就聽不見了,約莫是十步以内。”
沈寶珍說完,靜靜等待二人反應過來。
“難怪乖寶喜歡上獨處,不願去人多的地兒,肯定是太吵了,擾得慌,是不是?”岑内琇心疼地撫了撫沈寶珍的耳廓。“苦了我的兒。”
“乖寶莫怕,爹爹這就吩咐管家,把旁邊的宅子買下來,将靠近芳菲院那堵牆打通,再讓下人們離遠些。”沈福達補充道。
“你把宅子買下來就成,别打通,打通了又得安排下人打理,人一多總有不守規矩的,鬧到乖寶跟前。”
“也是,那就買下來,放着。”
沈寶珍其實有被視為異類的顧慮,沒想到爹爹娘親相信後,第一反應是疼惜。
鼻子一酸,淌下淚來。
沈寶珍不禁想,如果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可是哪裡難受?”
沈福達和岑内琇有些慌亂,剛要喚伺候的人進來,就被沈寶珍甕聲甕氣的話語逗樂。
“爹爹娘親我不嫁人,你們要一直陪着我。”
“好好好。”夫妻倆相視一笑,哄着道。
“乖寶,你能聽見心聲這事,萬萬不可讓除我們三人之外的第四人知曉,防人之心不可無。”想了想,沈福達囑咐道。
“你爹爹說得對,才不可漏盡,勢不可使盡,要有所保留,方能全身而退。”岑内琇深以為然。
“嗯,我記下了。”沈寶珍若有所悟。
……
冬藏财啟,盤賬擇吉。
金陵沈家産業大大小小的掌櫃齊聚一堂,沈福達剛露面,衆人齊刷刷起身相迎。
“都坐。”沈福達颔首應。
【東家突然将我們召集,還讓帶上曆年賬冊,難道是發現什麼了?不,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能發現,現在也不會有問題,不能自己吓自己,鎮定,别露怯。】
内室靜坐的沈寶珍,倏地擡眸。
爹爹神機妙算,還真有瞞天過海之輩。
隻是這位掌櫃,到底是誰?
【東家不會要翻舊賬吧?我還想着今年數酒坊賺得多,指定不墊底了,辛苦一年到頭能得上東家半句誇贊,唉。】
沈寶珍表示認同,提筆寫下賞罰分明四字。
剛要差徐力将此言呈遞爹爹,又聽到這位掌櫃沾沾自喜。
【還是老葛這家夥出的主意妙,甭管什麼不二酒,酒水酒水,兌些水還不是一樣?那些個酒蒙子,哪裡喝得出來?嘴刁的,就給兌劣酒,嘿嘿嘿。】
沈寶珍默默添上“數酒坊,不二酒,摻雜水或劣酒。”
……
廳堂主位坐着的沈福達,陸陸續續接收着來自沈寶珍的提示。
不論有沒有指名道姓,每看一份,就能輕而易舉對上号,然後毫不留情處理掉。
座下本就緊張局促的掌櫃們,越發不安起來。
東家怎麼什麼都知道?
豐稷雜糧鋪缺斤少兩又不是一年兩年了,以前東家還誇葛掌櫃來着,怎麼莫名發這麼大火?
哦,難怪了。
原來不僅短了買主的量,老葛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還昧下了東家的那份。
獅子頭上拔毛,活得不耐煩。
就算天皇老子來了,這回也幫不了。
都說無奸不商,無商不奸,東家是奸商中的奸商,哪裡容得了他們偷奸耍滑,還是夾緊尾巴做人吧。
揪出隻碩鼠,沈福達隻覺暢快。
再瞧眼前的一個個,都沒那麼不爽了。
本以為剩下的沒什麼大問題,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
“繼續。”沈福達讓餘下的幾位掌櫃,預彙報今年收支狀況。
“東家,典當行今年的進賬,會比往年多上一成。”
“不錯。”沈福達不吝贊美。
裕民典當行的掌櫃懸着的一顆心,稍稍放了放。
認真分析起能夠創收的原因,主要在今歲官府出錢募民、上月起各大醫館藥堂免費發放藥湯…讓很多百姓有了餘錢,剛入冬就有不少人前來贖開春典當的禦寒衣物,以及其它物件。
低買高賣,典當行自然是賺的。
正準備略過他,聽其他人發言的沈福達,又收到來自沈寶珍的提醒。
衆人眼觀鼻口觀心,頓覺又有人要倒大黴。
因為此前每次東家大發雷霆,都是因為看了不知出處的白紙黑字。
猶如催命符,讓人生出懼意。
“裕民典當行,呵,好一個活當變死當!”沈福達冷冷看向下首的王掌櫃。
被戳破的王掌櫃身子一軟,從椅子上滑落在地,試圖蒙混過關,讪笑着說年紀大了,腿腳都不聽使喚。
伴着漲得通紅的臉,腦門不斷滾落的汗珠,解釋顯得那般蒼白。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自己坦白,把私吞的銀子連本帶利歸還,我還能給你一份體面。”
衆人:私吞銀子連本帶利歸還,才是重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