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起早貪黑做的木工活,憑什麼東家坐着躺着能獨得八成?”
管家說完,就等着沈福達下令,讓他能名正言順,把那些不聽話的木工掃地出門。
掌櫃沒了,他這個管事,就是木工頭頂的天,一個兩個不敬自己,還想留在榫卯堂,做夢去吧!
管事越想越覺得解氣。
“呵!當初就不該可憐他們有手藝也混不着口飯吃,費力建了這榫卯堂。蛇吞象,奴欺主,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管事傻眼了。
東家不是從不到榫卯堂露面,還不準掌櫃外傳他真實的身份嗎?
就連自己,也是掌櫃突然被廢後,臨時提拔起來穩住局面,才得知一二。
這怎麼和預想中不一樣啊?
“榫卯堂到處都是木料和飛屑,東家此去……”
“啰嗦!”沈福達睨了他一眼。
臉上挂相,搬弄是非的功夫都沒修到家,還出來賣弄。
勤修慈悲,化解潛在惡緣…
若非沈福達念着這句,已經發落此人了。
半個時辰後,榫卯堂。
“把手裡的活都停停,東家咳來咳咳了!”管事敲打着一面鑼,扯着嗓子喊,木屑紛飛,嗆咳不止。
“東家當心些。”
沈福達與其拉開距離,颔首。
他許久未曾踏足于此,看着倒和原先沒太大變化。
“東家?!”木工們狐疑。
“聽管事說,你們當中不少人苦中費久矣,想要另謀高就?”沈福達懶得廢話,直接表明來意,他可沒太多閑工夫與這幫人扯皮。
木工們面面相觑、默不作聲。
“怎麼啞巴了?是管事誣蔑,還是确有其事,都不敢說嗎?”
“東家。”終于有一人站了出來。
“說。”沈福達道。
“東家可還記得最初與我等商定的是二八分潤?”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離開魯班堂。
“記得。”
“那為何堪堪過了數年,就成一九了?難道我們……”
“等等,什麼一九?”沈福達眼神微眯,管事驚出一身冷汗,他…他…不對啊,這是前任掌櫃幹的,不關自己的事。
“那是先前掌櫃自作主張。”沈福達收回視線,淡淡解釋道。
真不經吓,就這膽量,還敢诓他。
“那為何仍在沿用?”年長的木工又問。
“若非我發現那掌櫃陽奉陰違,一九分爾等不還是繼續受着?先前能忍,怎麼現在就不行了?”
當初定二八是為了以利誘之,他早就後悔了好嗎?
先前掌櫃蠢就蠢在揣摩了他的心思後,把多出的那一成揣自己腰包,這誰能容下他?
此言一出,群情激憤,木工們再也憋不住了,脾氣火爆的當場丢掉家夥什,倒是沒有放話不幹了,因為,上有老下有小,沒法率性而為。
沈福達沒什麼感覺,反正弄壞了照原價賠償,算下來他還是賺的。
“我們自己接的活,為何也得上交九成中費?”老木工心情複雜難言。
“這不是理所應…你們自己接的活?”沈福達死亡凝視管事。
好啊,看走眼了,原以為是狗仗人勢,沒想到,竟在借刀殺人。
借他這位東家“刀”,殺木工們放血,供養自己,呵呵。
都說他是糖稀雁,粘毛就掉,他手底下更是人才輩出呢,餓鬼相,腹大喉細、見食成火、貪吝難舍。
想到餓鬼相,沈福達腦子裡突然浮現,自己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将各種怪力亂神的事問了個遍,祥雲觀中老道提及的承負之債。
祖輩過度斂财導緻的家族承負,常顯化為子孫印堂發黑如餓鬼……
“東家我錯了,我鬼迷心竅,我罪該萬死,我這就連本帶利歸還,别趕我走,我絕不會再犯!”管事連聲求饒。
沈福達的注意點卻偏移了。“你祖輩斂财……”
“小的祖上斂财之巨堪稱富甲一方,到我父那代突然家道中落了,小的是苦怕了,才沒忍住。”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試圖讓沈福達動恻隐之心。
沈福達确實動了恻隐之心,但不是對他,而是眼神空洞無動于衷的木工們。
他害怕自己一時貪念,讓閨女和後輩承負遭罪。
小心使得萬年船,就當,破财消災好了。
“别哭了,管事這個位置你是萬萬不可能做了,現在,立刻,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否則……”
管事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離開榫卯堂。
沈福達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轉而看向麻木的木工們。
“至于你們,既然當初定了二八分潤,那我自然不會食言,此後還是這個數。
但掌櫃昧下那些,就别想了,誰讓你們有苦不訴,還要我來勞心費神。
還有,你們自己有能耐接的活,憑的是榫卯堂的招牌,用的是榫卯堂的木料,使得的榫卯堂的工具,交個兩成不過分吧?”
本想說八成,到嘴巴不知怎麼就成兩成了,話已經說出口,沈福達隻能保持微笑。
腦海中的小人,已經蹲牆角捂着心口暴風哭泣了。
二八分,他們二,自己八。
八二分,自己二,他們八。
這輩子的德算是積完了,善也行完了。
再也沒有下次!
沈福達頭也不回大步離開,身後榫卯堂歡騰如潮,笑浪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