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的心髒正在緊張地怦怦跳。
一般來說,隻有在面對人類的時候,她的心髒才會以這般不安的頻率瘋狂跳動。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她通常會選擇移開視線,快速退到角落裡,轉而将裡昂推到人前,讓他來幫忙應付。
此刻她也幾乎下意識地要這麼做了,可一轉頭看到的就是一張純種人類——沒錯就是站在她身後笑得有點傻兮兮的裡昂——的臉,希洛瞬間覺得自己什麼退路都沒有了,隻能硬着頭皮繼續面對盧納爾那張呆愣的表情,硬是從齒縫裡把剛才的那句請求又說了一遍。
“請把這個……家夥。”她伸手往後一指,“變回奇美拉吧。再不濟變成獸人也可以!”
越說越覺得痛心疾首,遲來的悲傷感直到這時候才井噴,她激動到幾乎要去揪盧納爾的領子了。
“就算把他變成矮人也沒問題!隻要是人類以外的種族我全都可以接受!”
矮人……甚至矮人!?
裡昂感覺自己的膝蓋在打顫。說真的,他崩潰到差點跪地痛哭了。
對天發誓,他絕沒有破壞厄斯大陸多種族團結的意思,但比起手短腿也短的矮人……怎麼想都是智人看起來更合适當希洛的英勇帥氣好搭檔吧?
他沒敢把這話說出來,正如盧納爾一聽到“奇美拉”這幾個字就恨不得立刻遁逃那樣,隻是他剛擡起腿,就被希洛揪住了衣袖。她甚至抽出了背後的重劍,一不做二不休,一劍刺了下去——然後盧納爾的長袍與褲腳就被一起釘在地上了,就算他“哎喲哎喲”地往前跑,也挪動不了半寸。
既然逃不走,那也就隻能灰溜溜地停在原地了。盧納爾抹了一把冷汗,用力把單片眼鏡卡進眼窩裡,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到底在忙碌些什麼。
剛才他還挺歡迎希洛的,現在就有點不好說了。
“奇美拉,你認真的?”他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說,“希洛,你的腦子是不是在戰鬥中燒壞了?你忘記奇美拉的起源了嗎?”
傳說奇美拉是走火入魔者的歸宿。他們是被欲望和訴求扭曲的囚徒,無論是窮盡武道的戰士還是醉心黑魔法的魔術師,無一不是變成了那副野獸嵌合體的模樣。就連往日聞風喪膽的魔王,也是囿于對永生的追求,最終變成了那副人不人獸不獸的鬼樣子。
這片大陸上的住民們自認皆是理智的智者,沒有人看得起臣服于欲求的奇美拉,就算前代國王早已下令将奇美拉歸入獸人種族之中,也沒人會樂意承認奇美拉是某種獸人。所有人都當奇美拉是怪物,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知道誰都不喜歡奇美拉,但裡昂和他們不一樣!”
裡昂小心髒一顫,很不争氣地臉紅了。
整整一天了,希洛終于願意喊他的名字了——這絕對是他們的關系逐漸緩和的标志沒錯!
但隻是眨了幾次眼的功夫,他臉上的潮紅色就迅速地褪去了,因為他本以為接下來能夠聽到希洛對他的誇誇,可她隻是緊接着很冷靜地說:“裡昂是受到了魔王的詛咒,和走火入魔沒半點關系,也就是說,用同樣的方法就能把他變回去了。盧納爾,算我求你,你詛咒他一下好不好?或者是用上你們精靈族了不起的魔法?”
“哎呀……”
盧納爾皺着臉,整張臉瞬間變得像是老爺爺似的了。他沉思了好久,數次想要開口說點什麼,最後都沒能說出口,被希洛催促着,才終于為難地開了口。
“詛咒什麼的,這種事哪有這麼簡單呀——很不道德的!你就别想了,希洛,我們正派的魔法師是不會做出詛咒人這種事的。”
他拍拍衣袖,倔強地梗着腦袋,怎麼看都像是要和希洛割席。
“變形魔法你就更别想了,這種法術幾百年前就失傳了。就算是沒有失傳,在魔王肆虐的這一百五十年裡,厄斯大陸的魔力根源也早就崩潰了,所以我們魔法師現在隻能提供些日常的小型魔法服務,就算是最頂尖的魔法師,也隻能在你們大陸公會的冒險者小隊裡釋放一些療愈魔法,不是嗎?魔法師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新時代或許會在以後到來,但一定不是現在。我認命了,你也快點認命吧。”
“認命……”
希洛垂下手,把攥緊的拳頭藏在披風下。
她一點也不喜歡認命這個詞,聽起來簡直像是罷休了。她可不要輕易罷休。
“你沒有别的辦法了,是嗎?”她刻意在“你”這個字上咬了重音,“應該還有比你更厲害的魔法師吧?我認識的人不多,請你想我介紹更好的魔法師。”
盧納爾努着嘴,怎麼看都像是不開心的樣子,話語也叽叽咕咕的:“哪會有人在一個精靈的面前說世上還有更厲害的魔法師呀?真是的……算了,你就是這種性格的家夥,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咳咳。”他清清嗓子,“坦白和你說了吧,就算是魔力最強的我們精靈一族,頂頂厲害的也就隻有我這個水準的了。要是想要更厲害的家夥,建議你找個精靈族的混血兒——最好是人類和精靈的混血。混血種總是比純血種更厲害,不是嗎?但我不認識什麼混血兒,你可以去聖特拉爾碰碰運氣。”
“就這些?”
“你還想從我身上榨取到多少訊息呀?我又不是開情報屋的。”
現在盧納爾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撈起終端機塞進希洛手裡,完全不管終端機的魔力是否已經充滿,迫不及待地這就開始趕人了。
“和你這種居心叵測的家夥再共處一室下去,我肯定會變異成黑魔王的!”他信誓旦旦地如是說,“去聖特拉爾的時候别忘記宣傳一下盧納爾的魔法小鋪!”
算盤倒是打得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