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昂的大腦拉響警報,随即才派發“往後躲避”的指令。不過大腦的發号施令實在慢了一點,而希洛一向是行動迅速的,她猛地伸手過來,抓住頭套下緣猛地一掀。
呼哧呼哧的喘息聲消失了,裡昂那張被過緊的毛線勒得通紅發脹的臉也露了出來,被風一吹,看起來好像更紅一點了。于是他也看到了希洛不高興的表情,她的嘴角都耷拉下去了。
“……你是傻子吧?”
并且挨罵了。
裡昂笑着撓撓頭,一點也沒覺得生氣,更加沒有沮喪。
還能挨希洛的罵,這可是好事一樁。隻要不是被她漠不關心,這就足夠了。
啪——頭套被丢到了地上。裡昂看到了希洛的手顫抖着,像是在抵抗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極其艱難地才擡了起來,卻隻是輕輕地落在他的頭頂上,像是揉小貓腦袋那樣揉了揉。
“我讨厭人類,你知道的。所以我讨厭你現在的姿态。但是裡昂,我不讨厭你。”
她的視線不安穩地戰栗着,沒有落在他的指尖或是臉上,似乎隻是在不安地尋找一個落點。
“我會看着你的,你需要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理由呢?
要不是此刻還站在希洛的面前,他一定已經跳起來了,但如此丢臉的模樣怎麼能讓希洛看到呢,所以他按捺住了這顆過分激動的心,隻小幅度地點了點腦袋,仿佛他一向就是這般冷靜的性格。
至于希洛嘛,她依然還在尋找着視線的落點。她想自己至少應該禮貌地把視線放在裡昂的身上,尤其實在給出了剛才那番發言之後,但這件事做起來果然還是有點艱難,她隻能注視着自己的手指,莫名覺得自己的十指也像是大王烏賊那麼惡心。
忽然,又一隻大王烏賊纏上來了——也就是說,裡昂握住了她的手。
和奇美拉時期一樣,他的手熱乎乎的,隻是沒有那麼厚實了。希洛想要抽回手,但一想到自己剛剛說過的話,莫名覺得自己失去了繼續厭惡下去的立場,所以她的指尖隻是顫了顫,依舊停在原地。
“謝謝你,希洛。”
不知道為什麼,裡昂要向她道謝。
“現在,我可不可以吻一吻你的手背表示感謝?”
好傻的請求。她想。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口。
她隻是擡起了手,任由裡昂将熱切的雙唇貼上去——很奇怪的感覺,但沒那麼讨厭。
畢恭畢敬地獻上這一吻,裡昂就飄飄然地回去了,天才剛黑久送上了“晚安”的祝福,真不知道接下來的一整晚他要怎麼度過。
不過嘛,時間總是會把人甩在身後的。嶄新的一日清晨和嶄新的騎士服一起到來,提醒着今天就是授勳日的事實。
套上緊繃且過分端正的襯衫,把馬甲扣緊,套上長靴與綁帶,零碎的裝飾小物全部别上,最後系緊披風,大抵就算是收工了。照理還要帶上佩劍,但希洛并不喜歡那纖細且華而不實的金色長劍,幹脆把重劍背在身後,好在也沒人對她指手畫腳的。
“我想國王也不會說什麼的,畢竟你可是擊殺了魔王的大功臣。”
穿着同款騎士服的裡昂向她微微颔首。
“早安,希洛。”
希洛下意識想要躲開目光。依然是昨天的發言起了作用,她強迫着自己向裡昂投去目光,說了句“早上好”。
他的眼睛和以前一樣,都是金色的。
很遲地現在才發現了這一點。
收回目光時,發現裡昂在笑。問他怎麼了,也隻是指了指她的領子,好不神秘。希洛低頭看了看,明明她的衣領平整妥帖,看起來一切都好。
“是後面啦,襯衫的領子鑽出來了。我幫你整理一下?”
“哦……”難怪看不見了,這麼想着的希洛轉身背對着他,“拜托你了。”
其實,隻要照照鏡子,就能很輕松地發現這點小失誤了,但裡昂知道希洛從不照鏡子。
正如他昨日所瞥見到的,她用外套蓋住了套間裡的每一面鏡子,一如既往。
于是,他忍不住開始想——他第一次這麼想。
他在想,希洛,你是否像厭惡每個人類那樣,深深地厭棄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