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裡昂打探着(沒什麼太大用處的)海盜的消息的時候,希洛正獨自坐在最角落的餐桌,用叉子挑出盤中的蘑菇,整齊地排列在骨碟裡。
烤得太焦的蘑菇,她一點都不愛吃,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她一點也沒有聽到那些聳人聽聞的海盜故事,但更多原因是她并不那麼在意裡昂所在的那個桌子發生了什麼。
挑完蘑菇之後,她就動手開始切牛肉,按照紋理把肉塊扯得碎碎的,浸泡在紅酒汁裡,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裡。
角落的位置很暗,潮水聲音卻意外得響。當裡昂投去目光時,他莫名産生了一種奇妙的預感,總覺得希洛被潮水淹沒了,就連存在感也消磨了許多。
從登上船的第一天起,希洛總是獨自坐在那裡用餐,吃完之後就獨自坐着,盯着天花闆發呆,直到用餐時間結束前的一分鐘才會把空盤子送回回收處,回到甲闆上。想必今日也會是同樣的安排。
許是因為留意到了希洛,中士聲情并茂的海盜故事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裡昂根本沒有認真在聽,也不覺得海盜那麼有意思了,但他還是好好地坐在位置上,耐心地等待着海盜的故事告一段落,這才端起盤子。
“裡昂,你又要去陪希洛大人吃飯了嗎?”有人随口一說。
“嗯,是啊。”裡昂艱難地從餐廳窄小的桌椅間擠過去,真後悔剛才挑了這麼個最為内側的座位,“煩請各位勞駕一下,謝謝。”
“說起來,裡昂你和希洛大人組隊很久了吧?”
“是挺久的,有三年了。”
“那你一定很了解希洛大人的性格了吧。希洛大人一直都這麼安靜嗎?”
裡昂撓撓頭:“這個嘛——”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對于陌生人——尤其是陌生人類來說,希洛的性格絕對算得上過分沉默。她好像天生就不那麼喜歡交際,有時候裡昂自己都覺得她和自己組成小隊完全是因為他是旁人不喜歡的奇美拉,相比之下他的格鬥技術還有皮糙肉厚的身體全都她的首要考量。
可稍微熟絡一點之後,也是能發現希洛可愛的一面的,譬如和她一起打牌的時候,她會特别大聲地喊出自己馬上要打出的這組牌,驕傲且得意。也會在很無聊的探索之中說點沒意思的冷笑話,甚至是那種說完之後連本人都不會願意扯扯嘴角的爛笑話。
他和希洛太熟了,所以這些事情,他全部都知道。可旁人都是怎麼看待希洛的呢?
裡昂舉起盤子,視線越過白瓷盤的底部,打量着每位船員的表情。自從說起“希洛”之後,他們的表情看起來複雜而微妙,帶着些微的糾結感,像是心中正在發酵一大堆的念頭,嘴上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似的。
“我說,你們……”裡昂壓低了聲,“你們不喜歡希洛嗎?”
“怎麼會!怎麼會!”
“我們可是很尊敬希洛大人的,嗯!”
“希洛大人能大駕光臨來到皇家瞪羚号,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
“就是……有時候覺得希洛大人挺吓人的。你看,她平常都不怎麼和我們說話,也不同我們一起吃飯。真擔心希洛大人看不起我們這些低級的士兵。”
“怎麼可能呢!”裡昂趕忙說,“大家都是一樣的,哪有什麼區别呢,更别說看得起看不起了!希洛她隻是——隻是——不太擅長和人來往而已。”
就是這樣沒錯。
似乎聽到餐桌上響起了“原來如此”“不讨厭我們就好”之類的竊竊私語。裡昂勉強松了口氣,繼續從擠出桌椅的間隙,相當艱難地總算是來到了走道上。
他來得勉強還算及時,希洛剛剛才吃完所有的牛肉,正在用面包擦拭着盤底的紅酒汁呢。見到他過來,她下意識地把裝着玉米濃湯的木碗往自己這兒挪了挪,給他騰出了足夠的空間,裡昂當然就笑嘻嘻地在她對面坐下來了。
“你吃得好快呀。”
希洛耐心咀嚼着面包,慢吞吞地咽下去:“因為我沒有在說話。”
隻要是在專心吃飯,就應當是這個速度才對。
現在輪到裡昂慢吞吞地撕牛肉了。他把牛肉碎攤到白面包上,對折起來便成了近乎三明治般的存在,他滿懷尊敬地咬了一大口。
“剛才聽船上的夥計說,到了下周,就沒有鮮牛肉吃了。”
“那不是沒幾天了嘛。到時候吃什麼?”
“臘肉吧,還能吃釣上來的魚,具體的我沒細問。不過蔬菜好像還能管夠——你知道的,卷心菜、洋蔥和胡蘿蔔都能放上好久。”
“嗯。說得也是。”
但卷心菜和胡蘿蔔,她全都不愛吃啊。海魚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