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門推開,露出一如既往有點輕浮的笑容,對着他們微微颔首,仿佛他們之間已然達成了一種什麼共識。
“留在瑪珀号上,當我的海盜,用勞力交換這艘船上的螺号。這是個不錯的交易吧?我想,除了答應以外,你們也沒有别的選擇了。”
确實不存在其他任何的選項了。
而且,當個海盜,好像也沒有那麼爛?
裡昂的心情像是坐上了升空的飛艇,在驟然降落之際又猛得拉升到了安全的高空。他遲疑了一下,走出了囚室。希洛仍站在裡面,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很想安慰自己,這就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但果然還是很難邁出第一步。當個海盜……她的人生之路中可沒有這種選項——事實上“人生之路”這種東西壓根就沒有在她的人生中出現過。
而對于一個從來都不對人生進行規劃和安排的人來說,海盜究竟是好還是壞,實在是很難說。
她依然注視着海盜頭子的那隻黑色眼睛,試圖從他的眼中找到任何風險存在的征兆。叙事餓得實在太厲害了,眼前的唐戴斯變成了兩個重疊的影子,鍍着一層微妙的深黑色,實在看不真切。她幹脆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了。
“要在這裡當多久的海盜,你才願意把螺号給我?”
她艱難地開口。
“我需要,一個承諾。”
“在大海上,承諾是不作數的——所有的效力都可以被丢進大海裡,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冒險者,你該知道這一點。”
海盜頭子把腦袋上的三角帽子扶正了些,這才悠閑地垂下手。
“不過,對于你,我可以允許一個承諾。在我招到新的人手之前,你和你的小夥伴得一直在瑪珀号上效力,直到我們下一次登上陸地。”他從懷裡摸出一塊嚼煙,丢進嘴裡,噴出一句尼古丁氣味的話語,“順便一提,就在兩個月前,瑪珀号剛剛在萊特港停靠過一次,大家在港灣附近的小酒館又喝又跳,鬧了一整晚——下一次這麼快樂的日子,可就要等到明年了。”
最長的期限是一整年嗎……聽上去很糟,但好像也還沒有那麼糟。
仔細想想,諾特肯定要會在雪松林療養院待上好長一段時間才會被放出來。隻要趕在這個時間之前收集完材料就好了。
希洛想了想,卻不再猶豫了。在唐泰斯那隻獨眼的注視之下,她邁出了囚室。
“好!”海盜頭子歡快地一拍手,“歡迎來到瑪珀号!現在,你們去餐廳吃飯吧。餓壞了吧,冒險者們?”
他親親熱熱地攬住希洛和裡昂的肩膀,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兩位臉上僵硬的表情和不自在拉扯着的嘴角,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在陸地上冒險的時候有這麼餓過嗎?應該沒有吧?在陸地上覓食是很簡單的,在海上可就沒這麼容易咯。你們就把這片海看作是藍色的荒漠吧。”
希洛渾身發毛。沉沉地壓在肩膀上的這條手臂簡直像是禁锢住了她的動作,不自在感順着肩膀一路流淌到腳底。她幾乎都快要走不動路了,此刻艱難的前進更加像是被海盜頭子拽着往前走的。理智好不容易歸位,她趕緊往旁邊躲去,硬是甩開了唐泰斯的臂膀。直到此刻她才能好好地重新呼吸。
敏銳地察覺到唐泰斯困惑的目光從空空的臂膀挪到了希洛的身上,裡昂匆匆忙忙找補:“她隻是不愛被人碰,船長大人您多諒解一下!”
“叫我老大。”
裡昂一股腦點頭:“好的老大!”
希洛覺得“老大”這詞太怪了,說不出口。如果非要讓他說點什麼的話,他倒是有别的事情想問。
“你沒有追殺皇家瞪羚号上的其他船員嗎?”
這就是她想問的。
“我殺他們幹什麼?”唐戴斯一攤手,很費解似的,“我隻是不想被抓,還想順便搶點東西來吃罷了,對殺人沒興趣——我又不是少女阿塔麗思号的船長。”
“他們會把你出沒的情報彙報給國王的。”
“被國王知道了又怎樣?誰都逮不到我。知道嗎,瑪珀号就是這片海域最快的船,沒有之一。”
他打開通往甲闆的大門,久違的日光終于落在了希洛和裡昂的身上。他們忍不住眯了眯眼,陽光太陌生了。
等在門邊的珀爾探頭來看他們,滿不高興似的皺了皺鼻子:“臭老頭,你又把新來的吓唬了一通?”
海盜頭子闆起臉:“這是教育,不是吓唬。”
珀爾沖他吐舌頭:“你說是就是吧。”
唐戴斯似乎不高興,拉着珀爾走到船邊。海風把這位父親的碎碎念送到了希洛的耳邊。
“我說,珀爾,你可不可以換個稱呼?雖然我是無所謂你怎麼叫我,但是被旁人聽到了‘臭老頭’這種難聽的稱呼,我的臉面往哪裡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