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珀号依然在海上漂流。風時而猛烈,推着這艘三桅帆船急速前進,偶爾又消失無蹤,留下整艘船與船上所有的海盜們停在海面上,半晌都沒個動靜。
就這麼走走停停,途中船艙裡的矮人們好幾次上了甲闆,但不是來和海盜們寒暄或是聊天的。他們帶着一副緊張的表情湊近到唐戴斯的耳邊,竊竊私語地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唐戴斯的表情也會随之陰沉下來,卻沒有說更多了。
矮人大概往返了五個來回,最後一次回到甲闆上時,看起來已經是一副精疲力盡的模樣了,和海盜頭子說完話之後就往船邊一坐,旁人問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們也隻是擺擺手不說話,渾身上下滿是海水和木屑。不過誰都沒多想,直到唐戴斯忽然把大家召集起來。
這會兒又沒有風了,瑪珀号靜靜地飄在海水上。折斷的風帆還來不及修好,歪歪斜斜地倒在那兒。這個漫長的夜晚還沒走到破曉之時,四下也還是黑漆漆的,隻靠着船上的幾個火把才能勉強看清海盜頭子那張陰沉的面孔。
他摘下三角帽,頂在指尖上轉了兩圈,可惜他的身手不如雜技演員,帽子轉到第三圈,就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隻能悻悻地彎腰撿起,重新戴回到頭頂上。他轉而又開始玩起眼罩,把皮制的綁帶打得啪啪響,倒是一點都不怕打在臉上會疼。
帽子玩過了,眼罩也玩過了,他似乎還想再抽出自己的短刀欣賞一番,看來是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才把大家都叫到面前的這回事。
“别磨蹭啦,臭老頭子。”所以他毫不意外地被珀爾催了。
唐戴斯無奈地把手收回到外套的口袋裡,這個不痛快的稱呼讓他想要撇嘴,不過這份沖動他總算是按捺住了,清了清嗓子。
“是這樣的,有件事我認為大家都需要知道一下。”适時的停頓,他擡起眼睛打量着所有人的表情,“很不幸的是,瑪珀号在剛才的戰鬥中受損太過嚴重,已經沒有辦法修補了。在至多一小時半之後,它就會徹底沉沒,變成被大海包裹的寶藏。”
船即将沉沒,這個事實讓船員們也跟着一起沉默了,人人都睜着一雙海魚般渾圓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海盜頭子,足足望了好幾秒鐘才回過神來,接連發出或驚恐或絕望的哀嚎。
“真的修不好了嗎?這可是瑪珀号啊,整片海上最快的船!”
“怎麼辦啊老大怎麼辦?我們要棄船逃跑了嗎?還是趕緊劫一艘新船!”
“還是說我們得靠岸?天哪,居然又要回到陸地上了!嘔——光是想一想我都要吐出來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甚至已經覺得瑪珀号吃水很深了,說不定一個半小時的緩沖時間根本不存在。
海盜頭子難得耐心地等待着所有人七嘴八舌地說完,把所有的情緒都抒發出去之後,才接着說下去了:“我已經想好應對方法了,大家不要緊張。就像我之前答應的那樣,隻要你們在我的船上,就一定都會活下去的。”
“什麼辦法?”
“我們馬上就能搞到一艘新船了。大家看——”
他抽出短劍,指向船尾的方向。在漆黑的海面上,有一處完全無光的黑點,是礁石的痕迹。從那尖銳的頂與陡峭的弧度就能夠很輕松地認出來,這是他們在今夜到來之際才剛剛拜訪過的地方——基督岩。
基督岩的山洞裡藏着一艘船,眼下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不過基督岩看起來還有起碼好幾海裡遠,即将沉沒的瑪珀号真的能夠堅持這麼久嗎?
“這個嘛……大概是不行的。”海盜頭子必須坦白,“矮人們和我說了,一個半小時是瑪珀号在不航行的情況下能夠堅持的時間,要是繼續往前走,說不定很快就會沉沒了。所以大家把帆都收起來吧。”
在海上航行近十年的瑪珀号居然要收帆,真像是宣告落幕。有幾個老海盜已經在揩眼淚了。
“好啦。别哭,别哭。新的那艘船依然會是我們的瑪珀号。”他安慰着,“現在就差找兩個人幫忙把那艘船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出來了。珀爾,你去把船從山洞裡開出來。還有……希洛!”
一直神遊天外,既沒為瑪珀号即将沉沒而感傷,也沒為唐戴斯的天才偷竊計劃歡呼的希洛,莫名其妙就被點了名。她隻覺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擡手指了指自己。
“你叫我?”
“瑪珀号上的陸地仔有兩個,其中名字叫希洛的就隻有你了吧?”
裡昂在一旁嘿嘿笑,不知道是在笑她遲鈍還是被唐戴斯的這種說話方式逗笑了,反正他被希洛瞪了一眼之後就立刻收斂起笑意了。
海盜頭子接着說下去:“希洛你嘛,就跟着珀爾一起劃船去基督岩吧。兩個人做事更放心嘛。”
“劃船……”希洛把身上的毯子裹緊了一點,這還是剛才有個矮人看她凍得哆哆嗦嗦才好心寄給她的呢,“我剛幫忙驅逐了耶夢加得,還要我接着幹體力活嗎?”
海盜頭子擺擺手:“我信任你嘛。”
連“信任”這種字眼都能說出口了,希洛徹底算是失去了辯駁的餘地。她轉了轉手臂,好吧,劃船的力氣總還是有的。她認命地站起身來,跟着珀爾一起跳到小船上,朝着基督岩進發了。
“快一點,快一點!”珀爾笑眯眯地催她,尾巴饒有興緻般一甩一甩,“再劃快點嘛!”
“……你自己怎麼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