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一句抱怨，隻是純粹地在陳述事實而已。

裡昂疲憊地扯了扯嘴角，表情看起來更僵硬了，小聲咕哝了一句“不好意思”，努力往前邁步。

努力是努力了，成效卻不怎麼樣，他的步伐看起來更加搖晃不定了，簡直像是漂浮在地面上。希洛不得不停下腳步，很認真地盯着他的雙眼，問他：“你害怕了嗎？”

裡昂“啊？”了一聲：“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你怕紅龍。”

一下子就被說破了。

雖然也沒有在強裝堅強，但裡昂還是一下子垮下去了，可憐兮兮地耷拉着腦袋，歎氣了三回才坦白說：“我對紅龍有不好的回憶……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我在成為冒險者之前的工作嗎？”

“唔——雇傭兵？”

“沒錯。”

雖然已經是一千多天以前的事情了，但被托斯納群島的紅龍追在屁股後頭噴火的記憶還是如此鮮明，鮮明到他的尾巴都快要重新燒起來了。

這段記憶中，最糟糕的部分并不是逃離紅龍追殺時的驚險，而是發現好不容易偷出來的龍蛋居然被偷走時的驚恐，還有随之而來的悲慘失業和貧窮人生。雖說在那之後的事情都是挺美好的（變回人類被希洛嫌棄的那一天除外），但隻要那些悲慘的記憶被喚醒，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他以前對希洛說過偷火龍蛋的事情，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但他以為她會說幾句安慰話的，結果她隻說：“你努力忍住吧。”

這真的是努力就能成功的嗎？裡昂說不好。但他已經在努力了。

努力地控制着大腦不要繼續播放托斯納群島大逃亡的驚險回憶、努力向前邁步前進、努力把“紅龍”這個概念從腦海中驅逐出去，然後……

然後，紅龍就出現了。

在樹葉的婆娑聲中，足有一幢二層木屋大的紅龍從密林中現身，深紅色的鱗片看起來居然和凱妮的發色很像。它擡起粗壯的脖頸，從松樹的樹頂上咬下了一節松枝，丢在地上，用爪子扒拉着玩，尾巴甩來甩去，掃倒了好幾株小樹苗。

這……就是龍啊。

果然和傳說一樣，是巨大而神奇的生物呢。

希洛好想伸出手，但總覺得這樣有點實力，便選擇乖乖地站在原地，什麼都不做。

“好啦，别玩了，凱恩斯。”凱妮揮着手臂，讓紅龍那雙金色的眼睛盯着自己，“我們有客人了！這兩位是……不好意思，你們叫什麼來着？”

是了，他們還沒進行自我介紹呢。但也真想不到竟然要對一條紅龍介紹自己。

希洛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說完又瞄了裡昂一眼。看他那艱難忍耐的表情，大概是還沒辦法放下芥蒂，于是她貼心地幫忙介紹了一下裡昂。

“希洛？唔……好耳熟的名字。”凱妮撓撓頭，一時沒想起來，索性不想了，“總之，這就是我家的紅龍凱恩斯了。他幾乎是我撫養長大的，很親近人類，你們用不着害怕他。所以别再躲在希洛大人身後了喲，裡昂先生。”

裡昂哆嗦了一下。他幾乎想要自我辯解說他一點都不害怕，可惜如此顯而易見的謊言實在太難說出口了。希洛又推着他走到前頭，他被迫與紅龍凱恩斯打了個照面，任由這雙小小的金色眼睛把自己打量了個遍，噴出的熾熱吐息烘得他的頭發都燙了。

嗅過他身上的氣味，它又轉而嗅了嗅希洛，細長的尾巴尖晃來晃去，看起來居然很像是一條歡快的狗尾巴。

事實上，凱妮的龍似乎真的和小狗一樣聽話。它會乖乖地俯低龐大的身軀，讓纏在脖頸上的軟梯垂在地面。順着梯子爬到龍背上，這裡當然沒有什麼像樣的座椅，不過龍背足夠寬闊，足夠容納一整個人躺下，所以隻要盤腿坐下來，再緊緊抱住突出的脊骨就好了。

“百分百的舒适，百分百的安全，兩位就盡情地放心吧！”凱妮如此宣稱。

希洛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了挪。她的屁股已經被燙得很難受了。

說實在的，整條紅龍都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爐，從龍角到尾巴尖都是火熱熱的，雖然不至于燙手，但的确有點過分暖呼呼了。還沒起飛，希洛就已經變換了三次坐姿，而裡昂始終耷拉着腦袋，怎麼看都是一副提不起勁來的模樣。

“高興點，裡昂先生！”凱妮向他鼓勁，“現在能見到紅龍都是很難得的事情啦，更别說乘在紅龍的背上了，多難得啊！”

“是啊……不過紅龍我已經見過了，也差點被龍頂到它的背上過。”

裡昂這句自言自語的嘀咕并沒能鑽進凱妮的耳朵裡。她依然興沖沖的，抓緊了紅龍的缰繩。

“坐穩了，冒險者們。紅龍捷運要出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