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妖魔生,人鬼難辨清。
甯采臣怅然送完小倩轉世投胎,回到市集才發現人間大變。
往常熱鬧的市集已經冷冷清清,涼風卷起血腥與腐臭,推車上随處可見草席裹屍,驚得他惴惴不安。
暗中窺視這名白淨書生的人們不懷好意道:
“後街那個窮書生回來了。”
“才回來替集寶齋收賬咩~一切都變啦!”
“集寶齋都無啦,他還懵憕憕!”
懵憕憕,人們笑他笨頭笨腦還全然不知人間變樣。
遲鈍的甯采臣忍不住饑腸辘辘,頂着客棧裡兇神惡煞大漢們的視線,忐忑落座在他們之中。
沒想到他吃了一口店主送來的肉湯面,屠戶模樣的惡漢就将載滿人骨血肉的竹筐明目張膽的丢給店家收貨。
甯采臣再遲鈍,木然的臉上也終于露出驚恐。
他一口吐出剛才的肉,反胃作嘔。
早已虎視眈眈的惡漢們立刻争先恐後的圍住他,顯然不是謀财就是害命。
他還來不及逃跑,突然出現的官差們卻沖向惡漢,竟然讓惡漢狼狽四散。
看來官府在還是很安全的。
甯采臣慶幸又單純的想道,然而現實啪啪打了他兩耳光。
被官差們不分青紅皂白說成是逃犯“周亞炳”丢進牢裡時,甯采臣還是一臉懵逼。
牢裡全是和他一樣喊冤的囚犯,也不知道官差們肆無忌憚的關了多少無辜人。
反正他呆得胡須都快趕上關公時,收到更絕望的消息——官差給了他一碗“上路”雞腿飯。
關在一起的老阿伯習以為常的說:
“每個被砍頭的囚犯都有這餐斷頭雞腿飯,又不知哪個官家子弟犯事拉囚犯頂罪喽。”
甯采臣絕望大喊卻依舊無人理睬,他頹然之下把僅有全部身家都給了老阿伯,唯留下和小倩共同題詩的畫像戀戀不舍。
睇來這個後生仔是個忠良有情義的人,算啦,放他一條生路。
老阿伯淡定的掀開草屑和木闆,露出外逃的洞口。
他給甯采臣塞了一袋衣物、一本書和一塊令牌,急忙趕走了想和他一起逃的甯采臣。
重見天日的甯采臣爬出山洞,感歎道:
“真是險過剃頭。”
“阿伯好貼心噢,不單止有衣衫,還準備了一匹馬給我。”
甯采臣高興的騎上黑馬,一騎絕塵。
“喂!我的千裡追!你個撲街搶我的馬!”
原本躲在一旁草叢解手的馬主人急忙提上褲子,氣得罵罵咧咧:
“唉!這馬比豬還蠢,什麼人騎上去都四蹄齊飛!搞得我洗手都沒時間!”
灰頭土臉的馬主人知秋一葉看起來很狼狽,像是剛和人打完一架不久,深紅甲胄都被風沙染得發灰。
他一邊提着褲腰帶綁好,一邊手握劍鞘,手忙腳亂眼看攔不上他的千裡追,憤慨的說:
“你有你上面跑,我有我下面追!”
“遁地!”
他一頭鑽進土裡,居然使出遁地術一路向甯采臣追去。
兩人陰差陽錯這一追,就到了夜晚時分。
烏月陰翳,樹林幽密,渺渺細雨打得枝葉搖搖曳曳,似有荒山鬼影。
甯采臣找到一處破敗的正氣山莊,打算停腳歇息一晚。
推門迎面就是八口蛛網密布的棺材,他頓感山莊更加陰森滲人。
“一家齊齊整整,有怪莫怪!我就借住一宿。”
甯采臣合掌祈禱似的碎碎念,腳步剛移向偏房就被湊近的猙獰面容吓得大叫。
原來是氣喘如牛的知秋一葉。
“你在上面跑得逍遙自在,搞得我在地下鑽得暈坨坨!”
知秋累得猙獰的臉上擠出抓到人後的癫癫笑意,幽光下發青的臉色越發像鬼。
“看你面色這麼難看,一定死得很慘。”甯采臣害怕的往後挪,不忘頗為同情的補一句。
“你要像我在下面鑽,不死都上不來啦!”知秋一葉沒好氣的怼道。
“我不認識你啊。”
“我也不認識你啊!那你還騎我的馬!”
甯采臣和知秋一葉面面相觑,一度有些尴尬。
“我還以為是阿伯給我準備的馬……有什麼我能幫你嗎?”
白淨書生道歉想補救一番,結果順手碰到一堆木闆砸到知秋一葉身上。
“還想聲東擊西!你離我遠點!”
知秋一葉趕緊遠離這個瘟神書生,對甯采臣偷馬耿耿于懷,仍是十足戒備。
現今世道人心險惡,哪怕他是修道的術士,不怕鬼怪就怕人心裹測同類痛下殺手。
可惜現在下雨,他不得不和瘟神書生呆在山莊避雨一晚。
“誰知道你會趁我睡覺搞點什麼!呐,你别進來我這屋!”知秋将門猛然一關隔絕想歉意補救的甯采臣,結果兜頭兜面一盆雨水潑濕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