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錢仲充大頭鬼,指裝闊佬、有錢人。欠數,指欠債。
追着債主一起鑽進深林裡,他毫不意外的迷路了。
“先穩(找)個地方将就一晚。”
碎碎念了一會,他掏出符咒卷軸正要找尋物法訣,耳邊傳來嬌柔的女子哼唱,悅耳蠱惑、猶如靡靡之音。
他并不害怕,反而尋聲找去,入眼便是這座驚豔的紅亭。
近年征戰連連,又逢饑荒,飯都吃不上還管什麼禮義廉恥,弄成如今人人皆匪類,刀劍不離身的局面,一言不合血濺當場慘死是常有的事,惡人比鬼還吓人。
行走江湖都是刀口上過日子、他見慣了看殘肢屍首、腥風血雨,對如此奇異的景象竟感到新奇。
“同隻鬼講下道理,看能否讓我借宿一晚。”他從卷軸中喚出一把飛劍,利落的直奔紅亭。
“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吧!
歌聲袅袅,風拂紗簾,隐約可見床榻上窈窕的身段,雲裳半掩凝膚玉質。
這歌似乎在哪裡聽過……他越聽越覺得旋律熟悉。
風忽然變大,吹開片片飄逸的紗簾,正思考的他猝不及防與床榻嬌人面對面。
面若桃花,眸光潋滟,舉手投足間千般嬌媚,是他今世難忘的驚鴻一面。
下一秒,他就被扣喉壓在床榻上。
“誤會誤會!鬼姑娘我無意冒犯!”
小蝶心裡正尴尬自嗨唱歌被人撞見,關掉在哈哈大笑社死現場的彈幕,才回神留意不速之客。
熟悉的年少英氣面容,此時擠眉弄眼神情極富喜感,眼眸透亮得恍若那夜心動的小道士。
“知秋?”小蝶驚愣,手不由自主的松開。
他急忙滾下床與她拉開距離,抱緊掉落的飛劍與卷軸,咳嗽幾聲清嗓。
“知秋一葉?道士仔你還沒死!”小蝶面露喜色,一笑美得仿佛熠熠生輝。
“不知你喊哪個,不過你怎麼知道我本名是知秋?”因眼前漂亮的女鬼失神幾瞬,他狐疑又不太情願的問。
小蝶雀躍的想上前靠近知秋,又懼他手裡降鬼法寶的氣息,堪堪與他保持距離。
“你沒認錯人吧?我不叫什麼知秋一葉,燕知秋倒是我原名。”
小蝶聽此逐漸清醒,怅然若失。
“是啊,道士仔已經不在了。”
語氣裡淡淡的哀愁與追憶,使年輕氣盛的他心中莫名一堵。
“沒見過往道士身邊湊的鬼,你這隻女鬼不知是傻是笨。”他拍了拍身上被血染得發黑的粗布,大方介紹道:
“我好久沒用燕知秋這個名了,宜家請喊我燕赤霞。”
宜家,指現在。
小蝶詫異的脫口而出:
“燕大俠不是知秋的道友前輩嗎?”
“你識得燕赤霞?”
他判斷女鬼似乎無什惡意,還與道士結好,應該不至于動用法寶交戰就收起來了。
燕知秋自來熟的拉小蝶坐在床榻邊,絲毫沒有男女之防的概念,盤腿像講書般殷勤的娓娓道來改名的緣由。
小時候他被道士燕赤霞從妖鬼手裡救出,因雙親亡故借住道觀,從此老道士時不時回來照看他,偶爾帶他去一同除妖。
他一直想拜師學道術,但燕赤霞不肯收他為弟子,他唯有自己偷師,學個一星半點道術。
老道士知道他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直到燕赤霞在除妖中重傷去世,把符咒卷軸等遺物法寶都留給了他。
出于崇拜和養育之恩,燕知秋改名燕赤霞,但被人問及與老道士的關系,他總是強調燕赤霞并沒收他為徒,不是他的師傅。
“宜家世道做咩好人咧?他生前窮得叮當響,死後還落得個無人收屍的下場,還是我湊錢安置他的身後事。”知秋抱怨道,可小蝶聽出來他對燕赤霞遭遇的不甘與悶氣。
“對了,你叫?”
“小蝶。”她再次報出自己的名字。
“我認識燕大俠,不如還是叫你知秋吧。”
小蝶……好耳熟的名字,似曾相識。
燕知秋腦海裡冒出了經常夢見的零碎畫面,有什麼東西像迷失的一塊拼圖終于被找到了。
夢裡讓他探究不得的模糊倩影逐漸和眼前的姑娘重疊,她的歡笑、逗弄與舍身相救的毅然決然,此刻都生動得如他親身目睹般的真實。
每當夢醒時分,他都會感到意難平的怅然落寞。
或許,他的确是小蝶要找的“知秋一葉”。
但現在,他隻是燕知秋。
說不上來的酸澀情緒在翻滾,知秋神色有異,卻被小蝶誤以為是為燕赤霞憤不平。
“我想燕大俠除了生性逍遙不收你做徒弟外,更多是擔心除妖樹敵多,不想你被牽扯更深。”小蝶注視着情緒積攢已久卻無處傾訴的燕知秋,柔聲寬慰:
“所以他默許你偷師的行為,似師非師是最好的選擇,又将強大的法寶留給你自保,而不是銷毀或藏起來。”
小蝶心中有了猜測。
燕知秋,就是知秋一葉的轉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