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衍挑了挑眉毛:“怎麼,我的話你沒聽清楚嗎?”
小道童差點吓哭了。
青虛子無奈,隻好起身,帶着道童一起出門去應付了,殿中諸人一時都不敢言語。玄衍坐在那裡,安靜地喝茶,面上不見絲毫波瀾。
青虛子過了半天才回來,進了門,看了玄衍一眼:“太子殿下實乃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如此吃了閉門羹,也并不怪罪,反而對你多有關切,叫我代轉問候之意,這才走了。”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玄衍,不是師父說你,你的性子也太怪,這般孤僻傲慢又有什麼好處,白在外頭擔了個惡名罷了,依我看,做人啊,還是要周全圓滑為好。”
玄衍難得露出了一個笑容,慢慢地道:“師父,你在說什麼?我若周全圓滑,這天下就該不太平了,如今這樣,叫做清靜無為,才能皆大歡喜。”
他的笑容似乎是溫和的,但他的目光中卻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意味,冰冷,深沉,以及一種不可捉摸的煞氣,宛如銳利的鋒刃。
青虛子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坐回位置去,把自己裝成了一隻鹌鹑,不再吭聲。
衆弟子埋頭喝茶。
殿中香爐裡燃着百和香,取其清氣破穢而除舊,此時煙絮散開,因殿中人不語不動,漸至濃郁,在蓮花幡間逶迤如輕紗。
玄衍的目光從煙絮間漫不經心地掠過,忽然又開口問了一句:“對了,師父,你方才說什麼來着?”
青虛子吞吞吐吐:“哦,我說你性子太怪,我說錯了……”
“不對,上一句。”
青虛子猶豫了一下:“呃,太子殿下乃謙謙君子……”
“再上一句。”玄衍的臉色開始沉了下來。
青虛子苦苦思索了片刻,猛然福至心靈,忙道:“哦,說到要給女善信送平安符。”
玄衍神情稍緩,語氣卻是倨傲:“女善信如此虔誠,又供奉諸多香火,單單一張平安符,未免要叫人嘲笑我們雲麓觀過于寒酸,我頗覺面上無光。”
青虛子揣摩着玄衍的臉色,猶豫地道,“那再送她幾卷道經?”
“她要道經作甚?”玄衍的目光明顯不耐。
青虛子又要流汗了:“那、那、那要如何才好?”
玄衍看着青虛子,面無表情:“她一個弱質女郎,為先人祈福,獨居山間,如此情形,師父既為修道之人,當心懷蒼生,怎麼還來問我?”
“嗯?”青虛子有些呆滞,他聽不太懂玄衍的話,他重複了一遍,費勁地琢磨着字裡行間的意思,“一個弱質女郎,為先人祈福,獨居山間……”
“不錯,獨居山間,無親無靠。”玄衍稍微提示了一下。
“呃,無親無靠?”青虛子急得直揪胡子,“然後呢?”
還是玄安厲害,在玄衍身邊伺候久了,多少能夠琢磨出幾分,他試探地接口道:“女善信既如此可憐,我們修道之人,當持悲憫之心,這麼着,大年夜的,請她過來,到觀裡燒一柱香、吃一頓齋飯,叫她沾沾三清祖師的福氣,這豈不是比平安符要強些?”
玄衍矜持地擡起下颌,漠然道:“我不過順帶一提罷了,此事,師父自去斟酌,無我無關。”
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矯情的人?
青虛子恨不得把玄衍暴打一頓,但他畢竟不敢,隻得再次起身,認命地道:“是,玄安說得極是,師父我這就去請女善信過來,這方圓十裡,通共就這一戶人家,相鄰即是有緣,不如湊在一處熱鬧些。”
老道士又帶着道童出門去了。
玄安十分機靈,領着左右幾個師弟去取水備茶,水要山頂松針上的雪化開的水,茶要今年宜興内貢的陽羨茶,為表隆重,又找了一套梅子色的影青茶盞出來。
玄度跟在後頭,扯了扯玄安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師兄好清靜,你卻提議叫外人過來,喧嘩吵鬧,小心惹得師兄不快。”
“你懂什麼?”玄安偷偷指了指玄衍,小聲道:“你看看,師兄如今不過才二十三歲,卻似垂暮之年,自困于這方寸之地,連話也不說兩句,有什麼意思?自那女善信來了後,師兄生氣的次數格外多了一些,說的話也格外多了一些,難道不好嗎?”
玄度瞧不出有什麼好,大過年的,他也不想和玄安争辯,搖了搖頭,“啧啧”了兩聲。
玄衍靜坐喝茶。
兩柱香後,青虛子回來了,身後跟着卻還是隻有那個小道童。